气韵生动——浅议中国传统音乐之美（网友will） (发表于21年前)

风小小

气韵生动这个词说实在的同我们古代的音乐文化好像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这个词出自谢赫的《古画品录》，他说：“画有六法……一曰气韵生动……”。也不知怎么就忽然联想到这个词了，细想一下，很符合我心目中的中国传统音乐之美，也就不胜冒昧，借来一用了。

　　先说“气”，气，这个词很是玄妙，仿佛老早之前就与音乐联系到一块儿。咱们的老祖宗对于“气”很有些哲学上的思考，以前读《庄子》，对其中《人世间》的一段话深以为然，书上是这么说的：有一天，颜回问孔子一个问题（呵呵，庄子很喜欢做这样的事儿，把他的想法加到旁人，特别是孔老夫子身上，不知是不是在他那时候儿，孔老先生就比较出名？）说：“老师呀，我很难进步了？”孔先生说：“斋戒！我再给你说！”颜回很老实，就说：“老师呀，我穷呀，不喝酒、不吃肉有好几个月了，这样行吗？”孔先生说“这孩子，我不是让你讲形式（呵呵就这个意思），我说的是心斋！”颜回问“那请老师明示什么是心斋呢？”孔老先生面目凝重，文绉绉的说：“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停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周说啦，“气”是根本，而“气”的精髓在于“虚”，所谓“虚室生白”（空明的心境方可产生智慧与光明呀）。庄周所言的“气”可以说是天地之灵气，真是玄而又玄了。而音乐的起源又总是同天地纠缠在一起；《乐记》说：乐者，天地只和也，和，故自然皆化。《易经》说：天有六气，降生五味，发为五音，征为五声。《吕氏春秋》说：凡乐，天地之和，阴阳之调也。……

　　所以古人认为“气”是一个好东西，“乐由气生”，乐就应当“清明像天，广大像地，周旋像风雨……”，这讲的是一个“大我”，音乐是“天性”。这就是我们老祖先的宇宙观，也是音乐观。

　　这是从大里说。“气”也同我们每一个人息息相关，禅宗说“生命就在呼吸之间”。气，也就证明了“人”个体的存在。大提琴家马友友去非洲旅行，听了原始部落的原始音乐表演，就大为感叹，认为找到了音乐的真谛。说到底，不外一个“气”字。我们每个人都活着，都要呼吸，对于习以为常的事情往往也就失去了兴致，而这恰恰是最本质的东西，大家都感受得到，所以成了共通的“语言”。在我最近看的刘索拉的书里也大谈音乐的“生理性”。大家都好这一口儿，所以“乐（yue）者，乐(le)也”，也自陶醉其中了。

　　这说的，同样是“气”的“天性”，即自然属性，只是对象变成了“个体”，作为“个体”的天性，讲的是一个“小我”。

　　

　　好，说完了“气”，再说说“韵”，“韵”这个东西也很难讲，我们马上联想到作诗、对对子要“压韵”，这里的“韵”，是指“韵律”，是指和谐；蔡邕《琴赋》说：繁弦既抑，雅韵乃扬；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从这个角度看，韵，是说一个规律性的东西，是有逻辑性的。所以说，表现出“人”的理性思维，《诗大序》说：发乎情，止乎理。儒家要“以礼制乐”所以又对音乐提出许多功力性的目的，如：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要“崇雅斥郑，是古非今”，要“以平其心，心平德和”等等等等。

　　这也是古人的审美观，古琴音乐就很能说明这个问题，讲求克制、讲求中和、讲求平澹。这时的音乐表现出古人对“人性”自制力的要求，更多的体现出人性中的理性成分。

　　但是同样这个“韵”还包涵有另外的意思，那就是我们常说的“韵味”，“韵味”同样是很人性化的，我们讲民族民间音乐时常常提到的一个字：“腔儿”。在中国传统音乐旋律线性结构中，旋律得到极大的发展，那么这个“腔儿”就显得极为重要了。其核心就是“即兴性”。同样是古琴音乐，它的记谱简单到只标出弹奏位置，其余就由你即兴发挥了。现代人学西方音乐学的多了，只会对着标记完善的乐谱做些小处理，还诚惶诚恐怕违反了“原作”。丢失了即兴性，也就丢失了中国传统音乐的精髓。古琴也就没人会弹了。

　　这里说的“韵”，是一种随意性，更多的恐怕是人性中的“感性”成分，是在感受音乐、表达音乐中追求自由的愿望。

　　

　　说完了“气”也说完了“韵”，那么二者如何“生动”？

　　我们看到，其实综上所述，在音乐审美中已然形成某种张力结构，让我们来总结一下：“气”，是一种天性，集中表现为一种“自然性”，可以说是一种“外力”；在其中“气场”中的“大我”与“气息”中的“小我”形成一对张力结构。而对于“韵”，主要是内化于人的，可以说是一种“内力”；其中人性中的“理性”、“自制力”又与人性中的“感性”、“自由性”形成一对张力结构。这样，两对张力结构在总体上又形成了“外”与“内”大的张力结构，这就形成一个“体系”，一个并非静态的，而是在一个“张力场”中动态保持平衡的“系统体系”。这个体系，古人称之为“天人合一”！这是古人的音乐理想，从公孙尼子的《乐记》到嵇康的《声无哀乐论》，从孔孟的儒家到老庄的道家皆如此。

　　

　　“气韵生动”，在这里，我想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眼中古人浪漫而又深刻的音乐之美。

　　

　　

　　 2001/8/12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