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的公路上自駕旅行,不給錢你將會是寸步難行。停下來也不行,任何時候只要把車往路邊一停,馬上就有手向你迎面伸來收錢。在離開中國出境的時候,他們還意猶未盡,還要你交上最後一筆。我們在雲南磨憨出境的時候,官員要我們去辦一個所謂國際健康證,官方名字叫著《疫苗接種或預防措施國際證書》,其實沒有哪個國家入境時需要這個東西。但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又可以向你收錢了。每人交上40元,發給一個黃本本就可以出境了。
出境就是老撾,聳立著一座金碧輝煌的塔狀大門,代表他們的國門。駛入國門,路前攔著一根杆杆,旁邊擺放著一張桌子,坐著兩位老撾的官員,居然還裝模作樣戴著大口罩。他們往汽車一側的輪胎上淋了一點水,表示消毒,就收走了我們25元人民幣。
老撾的海關非常簡陋,只有一排平房,開著幾個窗口。他們寧願把錢用來修建所謂的國門,也不改善一下海關的工作條件。中國游客和老撾當地人在烈日下擠成一團,混亂不堪,等著辦理入境手續。在人群中很容易認出老撾當地人,他們的面相顯得要老一些,也許就是老撾國名的來由。一位官員穿著類似我軍以前的制服,胸前佩戴著與我黨完全一樣的鐮刀錘子徽章,到處巡視著。很顯然,這是一名老共,他在那裡不斷指出問題,作出決定,發布命令。但眼前仍然是一團混亂,毫無絲毫改善。
因為國內辦理的保險范圍僅限於中國境內,駕車入境需要在所經過國家另買汽車保險。我在老撾買汽車保險時,有人對我說,他們收到萬象來的通知,每一個中國游客都需要繳納旅游稅,才賣給我們保險。當時那名老共就站在他旁邊。我只聽說過旅游退稅,還真沒聽過說這世上有哪一個國家要收旅游稅。前幾天,為了收這一百元錢,這人是另外一個說法,他當時宣布每個中國游客都必須繳100元錢參加老撾的旅行團。為了拒絕他的勒索,我只有不買保險,直接駕車駛入老撾境內。
我們只是從老撾過境,而那些在老撾自駕旅游的中國游客們,大多數都遇上了老共的勒索。一般是十多二十元人民幣,一瓶啤酒的價格。老共只要看見中國車就會攔下來,一邊喝令罰款,一邊作出喝酒的手勢。他們都不會要自已的基納,他們的錢動轍幾萬幾十萬,卻值不了幾塊人民幣。我沒有買保險,據說是一個很大的罪名。但我已作好准備,如果被老共攔下,就打發他一點人民幣走路。
對比中國和老撾的經歷,在一個free國家裡面駕車旅行那真是太愜意了,再也不會被路上的橫杆攔下收錢。我們一駛入泰國,如入無人之境,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攔車檢查。實際上,如果你不主動去辦理人員和車輛的入境手續,也照樣可以暢通無阻。依我們在中國被管理、被領導、被檢查的經歷,這真難以想象的。
泰國的高速公路不收費,所以也不需要封閉。沿途民眾都可以沿高速公路開店營業,分享高速公路開通之後所帶來的經濟效益。路旁加油站林立,看那些加油站的標識,我估計泰國可能有十多甚至幾十家石油公司吧。還有完全是個人開設的加油站,沒有任何標識。所以加油非常方便。而在中國國內,只有兩家石油公司壟斷經營,高速公路的加油站被中石化壟斷,加油站又少,服務區物價又貴,衛生條件極差。我們回來的時候,等待加油的車輛堵塞了沿途的加油站和服務區,我們看著油量不斷減少而無法加油,心急如焚。最後萬般無奈,只有從高速公路下道去城裡加油。
泰國高速公路旁的那些加油站,我們最愛去的是“一滴油”,那是我們根據其標識圖案的形象給它取的名。油價略高於中國內地。加油站的休息區設有咖啡廳,廳外有木制外廊,還布置有小花園,裡面流水潺潺,綠樹成蔭。我們開車累了的時候,很喜歡坐在外廊裡休息,點上一杯咖啡和點心,慢慢品嘗。當然,加油站的衛生間也非常幹淨。遠不是中國高速公路的服務區可以比較。就我們這一路而言,雲南一帶加油站的衛生間普遍非常肮臓,讓人難以下腳。而四川、重慶要好很多,但當他們把衛生間打掃幹淨後,幾乎也就耗盡了自己的全身精力,再也沒有余力把服務區搞得溫馨舒適一點了。
中國也有很多地方非常幹淨,如機關、銀行等等,但那是專門請了清潔工整天不停打掃。而我們看見泰國加油站休息區,則是員工自己在打掃。我們在外廊喝咖啡吃茶點的時候,地面已經非常幹淨。但還是有員工出來不停拖地。我們在高速公路邊的大排擋吃飯。按中國的經驗,大排擋的衛生間更是會臓得一塌糊塗。但實際上也仍然是非常幹淨。那個衛生間非常簡陋,地面就是一般的水泥地,卻沒有一絲污跡和異味。我們在路邊的小攤旁停車購物,看見他們的衛生間甚至需要脫鞋才能進去。
衛生間都如此幹淨,其它地方更可以想象了。有一次,在清邁閒逛的時候,我們隨著一個銀行女職員走進一條小巷。那條小巷只有一米多寬,很短,盡頭是一間老房。往裡一看,是當地上班族用餐的地方,進去都要脫鞋。房間並不大,鋪著木地板。地板和桌椅都很陳舊,但卻異常幹淨,窗明幾亮,一塵不染。人們安安靜靜的坐著,小心翼翼的吃著自己面前的飯菜。我突然想起在老房子裡面度過的童年,也是同樣的木地板,同樣陳舊和同樣幹淨。那一刻總有一絲溫馨湧上心頭,讓我心存久遠。
為什麼中國城鄉會這樣肮臓,那根本不是經濟發展水平等在物質層面上可以解釋的問題。泰國路邊的大排擋和小攤攤,肯定遠不及中石化中石油這一類壟斷企業實力雄厚,卻能把衛生間搞得如此幹淨,在文明進化層面上遠遠超過它們。其根本原因在於社會政治經濟制度的截然不同。簡單的說,整個人類文明都是建立在私有制基礎之上的,如果摧毀了私有制這個基礎,文明就會凋落。
我記得很小時候,真理部天天給我們灌輸什麼牛糞最香,還說 “工人農民盡管手是臓的,腳上有牛屎,但他們最幹淨……”等等。說這話的偉大領袖在生活中甚至可以不洗澡不刷牙,整天賴在床上,真不知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幹淨、體面和尊嚴,在黨看來是資產階級的生活方式,與所謂的勞動人民格格不入。那些在生活中稍稍講究一點的人,如果不是地主資產階級,至少也是受到了資產階級思想的侵蝕。假如還沒有從肉體上消滅,至少也是在運動中經常受到批判和教育。在經歷了幾十年這樣的批判和教育之後,終於形成了這種以臭為香、以丑為美、以粗俗為榮的社會時尚。即使後來一夜暴富,也遠遠不能擺脫這樣的時尚鉻印。
清邁火車站是讓我感動的另一個地方,它小巧、精致、幹淨和安靜。幾個乘客坐在椅子上一邊看書,一邊靜靜的候車,老式吊扇在頭上嗡嗡作響,大廳裡傳來喃喃私語。我想起了懷舊電影裡面的旅行場面,情人們在車站翹首以待。然後是列車噴著蒸汽、帶著無盡懸念駛出站台。這樣一種優雅、從容的旅行方式完全與中國無緣。似乎自古以來,中國火車站就給人一種背井離鄉、前途莫測的感覺。它大得讓人恐怖,分不出東西南北,即使到售票廳、候車室、小賣部、衛生間、站台等任何一個地方都必須跋涉很遠。火車站裡空氣污濁、人潮洶湧、擁擠不堪,人們全身負重、手提肩扛、個個都惶惶不安,驚恐萬狀,似乎人人都在劫難逃。
清邁中午氣溫高達30多度,只穿T恤,我們都熱得不行,卻是他們的寒冬臘月。當地人紛紛翻出各式防寒衣服穿在身上,有些還帶著毛領。人們甚至給他們的狗狗穿上衣服御寒。對於當地人來說,這樣低的氣溫實在無法忍受,所以一到夏季就被他們當作避暑勝地。
清邁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城市,建築體量普遍不大,道路不寬,整個城市的尺度非常宜人。尺度是建築學中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不同的尺度帶給人們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有些尺度讓人感到輕松,有些感到難受、緊張。而那些從古代延續下來的城市,沒有經過戰爭、災難、強拆和成片開發,由此生成的尺度自然符合人們的心理感受,讓人感覺舒適愜意。借用美國建築師萊特的話來說,自然形成的城市就猶如是有機生長,首先體現在一座城市的尺度上面,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我們就是通過城市的尺度開始意識到清邁的迷人風貌。
建築的尺度不僅具有審美意義,它還深深影響了人們的日常生活。類似中國那樣的超大城市,誇張的尺度,只適合shop mall這樣的壟斷模式,卻把普通人的生計排除在外。而在清邁,道路不寬卻又縱橫交錯,最適合一般人們開小店做生意,所以無論是公路或是小巷,兩邊店鋪林立,生意興隆。這樣的商業模式讓更多人容易參與進來,讓他們享受到經濟發展和商業繁榮。
清邁的夜市是當地的旅游項目,一到晚上,燈火輝煌,人們就在道路兩旁擺攤做生意,熙熙攘攘,熱鬧非凡。清萊的夜市規模更大,他們一到晚上即封閉了幾條街道禁止車輛通行,然後人們在道路中間有序的擺上攤位,做自己的生意。我們在夜市上逛呀逛,總也逛不到盡頭。道路兩側有商店、飯館、咖啡館和城市公園,逛累了就可以去喝點啤酒咖啡,看看露天表演,休息一會接著又逛。我們在清邁和清萊的夜市上都買了當地的木雕工藝品,價格真實惠呀。
在清萊的夜市上,我們遇見一家三口一邊歌唱,一邊出售自己錄制的光盤。我們買了一張,價格相當於人民幣約30元。為了感謝我們,他們一家三口又專門演唱了一曲,雖然聽不懂泰語,卻吸引很多人包括老外圍觀,然後紛紛解囊,買了很多光盤。坦率的說,他們的演唱水准並不太高,但卻可以靠這個維持一家的日常生活,這在中國根本無法想象。錄制光盤出售需要真理部的批准,否則就會被定性為非法出版物,如果還敢公然上街販賣,肯定會遭遇到城管、工商、公安、文化“掃黃打非”的聯合執法,輕則沒收罰款,重則拘捕入獄。
很多中國人瞧不起路邊邊的這些小生意,他們垂涎的是shop mall的大買賣。其實說到shop mall,中國也遠不及人家。除了大城市之外,在中國一般縣城很少有達到國際水准的shop mall,而我們在泰國北部的清萊,其地位相當於中國老少邊窮的小縣城,也看見了裝修一流、燈火輝煌的shop mall。除了眾多國際大品牌入住之外,僅從其停車位的配置數量,即可看見其經濟發展水准遠遠高於中國甚至是很多大城市。
清邁有很多寺廟,在大街上走不了幾步就會出現一座。他們的寺廟都大同小異,以山牆為正立面,結構比較簡單,但裝飾繁復,金碧輝煌。裡面沒有香火,幹幹淨淨,不要門票,任人參觀。我們在泰國只買過一次門票,那是參觀王太後的別墅,結果我們錯買了王太後花園的門票。我們返回售票處重新換成了別墅的門票,售票員說要把錢全部退還我們,錢並不多,我們也沒有要。而中國任何地方都可能成為景點,必須買票才能進去。更別說寺廟了,裡面烏煙瘴氣,嘈雜喧囂,那叫香火很旺。
我在泰國寺廟裡竟然看見了高達百米的參天大樹,真可用高聳入雲來形容。我還從來沒有在城市裡面見過這樣高的大樹,那一刻真是震撼。一棵樹即使是在熱帶,起碼也要五百年才能長到這樣的高度。而在中國的城市,五百年的大樹可以說是絕無僅有。一般是換了一屆領導就要換一茬樹,而沒有哪一屆領導可以幹上五百年,所以他們的樹只能在他們的任期之內茁壯成長,過了任期就很難說了。在我們這兒,原來長得好好的黃桷樹,被新來的書記換成銀杏樹,再多人反對也阻止不了他一意孤行的決心。
我最喜歡清邁城中那些悠深曲折的小巷,每天在裡面留戀忘返。松鼠在小巷裡到處竄來竄去,鳥兒一早就開始鳴叫。我能夠認出的有斑鳩、畫眉等等。小巷裡有很多精致的建築掩映在濃蔭之中,風格各異、裝飾精美、細節豐富、尺度宜人。有些都有很多年頭了,印滿了好幾輩人的指紋。時光在小巷中悠悠流逝,沉澱下來的是滿目滄桑的質感。
當地人在這些房子裡開設了旅館、酒吧、餐廳等等,接待旅行者。我們住的就是這樣的家庭旅館,旅館很小,大約只有七八個房間。我們的房間可能有25平米,有空調、冰箱、電視、電扇,每天只需要人民幣50多元,遠比中國便宜。而在小巷裡的每一寸空地,都有精心布置的泰式風格花園。
泰國的工業設計水准遠較中國為佳,這從一般民房的內部裝修及花園布置就可以看得出來。這不僅是指由專業人士完成的設計作品,更多的體現在普通民眾及整個社會的審美品味和文化素養方面。我們在小巷裡閒逛累了,就近走進一家很小的咖啡店休息。那是由一對老年夫婦利用自家屋前一小片空地搭建的,面積很小,約有20多平米。幾塊木板立起來當作外牆,沿牆種上濃密的植物形成私密的空間。裡面再隨意擺放了各不相同的幾張桌子和一些椅子,吊掛了一些植物和工藝品,全部花費也許不到人民幣一千元,就讓簡陋的空間裡充溢著生活的情趣。
中國的大小城市根本無法與清邁比較,它不過是大小權力展示的櫥窗,展示權力的狂妄和無知。由此形成的城市景觀,宏大、誇張、恐怖、蒼白、空洞、丑陋和肮臓。在光鮮的背影之後是那些殘破的小巷,無一不又臓又亂,污水橫流、垃圾遍地。我有一個朋友專門拍攝這些小巷,出了一本攝影集,裡面所有的歷史街區和名人故居都是殘破不堪,就沒有幾棟得到悉心的維護。
但它們原來卻不是這個樣子,就我記憶所及,我兒時居住的小巷,巷口就是一棟巴洛克風格的三層洋樓,因立面裝飾繁復,所以印象很深,長大才知道它叫巴洛克風格。巷子裡面有許多房子是以前的錢莊,傳統中式風格,高聳緊閉的大門,裡面是大小不一的天井。雖然在那時,它們都成了大雜院,住進了許多家人。但還保持著建築的原貌和格局。我還記得那棟巴洛克風格的洋樓成了當時公安局的宿舍。我家住的房子在這一片都是最高的,樓頂是一個露台,小時候還在上面騎過自行車。從露台上望出去,是層層疊疊錯落有致滿覆著青瓦的坡屋頂,坡屋頂又被一段一段的封火山牆分隔,形成中國傳統建築特有的韻律和節奏。從坡屋頂上再望過去,就是遠處的江流和城外連綿不斷的山巒。
但後來這片街區就被全部拆除又重建了高層集合式住宅,那些高層集合式住宅粗糙、單調、個個都丑陋不堪。它們有時會模仿西方古典建築,由於不懂西方的建築語言,只是生搬硬套個別詞匯,最終成了一付洋涇浜模樣。即使模仿國際主義風格的建築,由於缺乏對細節的把握,也仍然糟糕得一塌糊塗。國際主義建築大師密斯·凡德羅首先提出“少就是多”,拒絕在建築上進行任何裝飾,但他通過對每一細節的精雕細琢,使自己的作品成為不朽經典。而細節正是國際主義風格優劣之分的關鍵。至於中國各地現在大量湧現的仿古建築,就沒有幾處學得象樣讓人看起順眼。
但中國人自我感覺普遍良好,反倒認為西方資本主義早已是沒落衰敗。因為他們到西方旅游,看見人家的房子大多很舊,不如中國新房子表面光鮮,就覺得自己已經崛起。有人甚至認為清邁還不如西雙版納的景洪現代和豪華。其它姑且不論,僅就審美品味來說他們就和這個世界上其他人們差別極大,而且也有悖於自己的傳統。
傳統中國從不以新為美,對那些暴發戶新修的豪宅,他們有一句很好的評語:“樹小牆新畫不古,此人必是內務府”,句中含有罵人是太監的意思。這倒不是妒忌仇富,而是根本瞧不上眼。實際上,只要多去看一看各地的古典園林和傳統建築,你也就能夠理解他們的品味和情調,確實不是暴發戶可以比擬的。透過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所表達出來的深遂意境,那是在幾千年文明積澱的土地上才能開放的奇葩。如果缺乏這樣漫長的積澱,就只能建出外表光鮮而毫無內涵的面具。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當代中國就連模仿自己的傳統建築都要走樣。
當然,這樣的解釋包含了一個更深的前提,那就是傳統中國和當代中國在文明傳承上的驟然中斷。文明是需要載體的,建築、園林、詩歌、繪畫等等當然可以作為文明的載體,但那只是文明的固化。人――其中最主要是社會中的精英人物才能擔負承載文明的重任,是他們賦予文明以生命。文明最核心的內容在於教導人們如何生活,它的傳承具體入微體現在一個民族的生活方式之中,這依賴於一代代社會精英們的延續。但在1949年之後,這些承載民族文明的社會精英們大多從肉體上被消滅。特別是在農村,鄉紳們被冠以“地主”的罪名基本被處決殆盡。而由他們承載的諸如社會審美品味和生活情調這樣一些形而上的觀念,也就隨之消失於無形。幾十年後,當人們再度有錢修房子時,你才發現他們修的房子無論何種風格,一梁一柱、一門一窗,其中透出的粗俗,與以前判若兩樣,顯現出文明的斷代。
在中國江浙或是珠江三角洲一帶旅行,你會發現路邊農民修建的房子,那真是丑陋不堪,根本不能和我們在泰國農村看見的房子比較。江浙一帶或是珠江三角洲的中國農村,遠比泰國北部山鄉富庶,但無論他們花了多少錢財來修房子,卻始終無法把自己的房屋修得漂亮一點,讓人看起來順眼一點。這根本就是唯物主義經濟決定論無法解釋的現象。
而在泰國,並不存在這種文明的人為斷代。文明經過祖祖輩輩的自然延續,已形成一片深厚的土壤。每一個人自出生伊始就扎根其中,耳濡目染幾十年後,一舉一動,一言一行,早已深深打上了它的印記。所以我們看見當地人的房子,即使是最貧窮的人家,也仍然不失其品味和精致,表現出這種文明背景下的生活方式,與我們截然不同。我們看見有些貧窮人家的房子,估計只有三、五十多平米,很小一幢,藏在小巷子裡。即使就是外牆很少一點空地,也種滿花草,收拾得井井有條,打掃得非常幹淨。就沒有如中國各地司空見慣到處都是得過且過混日子糊口的那付模樣。
自幼在這種背景下長大的人們,友善、溫和、嚴守規則、樂於助人,絕無暴戾之氣。人人都面帶微笑,無論是做什麼事情,即使是中國人認為的那些非常卑賤的工作,大家也都高高興興的。我甚至看見街上的乞丐也掛著笑容。不象中國人,從最高領導人直到平民百性,全都是一副愁眉苦臉、郁郁寡歡的模樣。我們每天都要路過街頭的一個水果攤,每次路過都要去榨一杯芒果汁,大約相當於人民幣七元錢就可以榨上很大一杯,原汁原味,絕無滲假。水果攤邊上經常坐著一個老年婦女乞丐,總是笑眯眯的。攤主象征性的收她一點錢,就給她一大杯果汁,還給她遞到手上。我們給她很少一點零錢,她就抬起臉來望我們一笑,那種純真的笑容,在中國好久都沒有看見了。
我們在泰國,無論是問路或是參觀、購物,所遇人們都非常樂於幫助。有一次在清萊時,要去王太後的別墅參觀,國內的旅游手冊上非要把人家的Villa(別墅)譯成Palace(宮殿)。我們一路問Palace,卻沒有人知道。後來有人終於明白過來,竟駕車趕上我們帶路,當時我們已經駛出很遠了。這讓我們非常感動。所以在那裡旅游,你盡可放心,只要遇見困難,一定會有人主動站出來幫助你。
在國內我可以經常自詡行車規范,是近乎標准的防御性駕駛。但在泰國卻自愧不如,人家行車極其規范,幾乎見不到如國內那樣超速、穿插變道、快車道龜行、不打轉向燈、不系安全帶等丑陋現象。政府規定摩托車白天也要開啟大燈,我很仔細的觀察了一下,在整個泰國自駕過程中,只發現了一輛最多兩輛摩托車沒有開燈。我在主道行駛,人家從支路上道,在前方一兩百米處的路口就會停住讓道,這在國內根本無法想象。
如果大家嚴守規則,駕車就會是一件很輕松愉快的事情,很少會發生堵車,車禍也將會降到最低。在泰國自駕期間,我們就沒有遇見過任何一次堵車,只聽說過一起車禍,還是一個中國人幹的。他加油後從加油站出來,與主路上行駛的一輛大卡車相撞,這顯然是他的全責。有些中國人居然在泰國把速度開到了160公裡,回來還得意洋洋到處誇耀。他們也許智力不夠,不知道中國到處大堵車和頻繁車禍與他們的丑陋駕駛方式之間有什麼聯系。中國各地修建了遠比泰國寬闊的公路,但卻到處都堵天天大堵,哪天不堵車就極不正常。每天都要看見或聽說車禍,我曾有一次駕車從西寧的柴達木東路通過,差不多同時在短短一條路上就發生了三次車禍,一次是兩車相撞,一次是三車相撞,還有一次是人車相撞,把整條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正是從這些地方,讓我感覺在泰國自駕旅行時非常安全。盡管不久前才發生了中國船員在湄公河被槍殺的事件,但我們在槍殺發案地不遠處渡過湄公河時,並沒有絲毫不安。湄公河在看慣了大江大河的我們眼裡,在清孔口岸,只算是一條平常的河流。它平靜的流淌,兩岸的城鎮掩映在綠樹叢中,炊煙裊裊飄過屋頂,一片安詳和諧的景象。
但在諸如CCTV這一類喉舌那裡,泰國總是充滿了混亂、災難、槍殺、命案。前幾年泰國前總理他信的支持者紅衫軍占領首都廣場抗議,讓CCTV如獲至寶,連篇累贖,大肆渲染。有人甚至預言“泰國不出三年將會出大亂或爆亂,如果沒有大國介入恐怕將有更多的人慘死街頭”!好象泰國街頭已經死了很多人一樣。這和我們的感受完全不同,我們從老撾一進入泰國,一下子就輕松了很多。一車兩人,異國他鄉,初來乍到,卻絲毫不擔心自身安全。既不用擔心被人欺詐,也不擔心被人勒索,路上沒有收費的,不僅是過路費,連停車費也沒有被收過。
我們有一天晚上在邊境城鎮清孔加油,駛出城外很遠,才找到一個加油站。那個加油站不能刷卡,而我們身上的現金又不夠。幾經商量,加油站的一個員工騎摩托帶我們去提款機提款。騎了好一陣才把我們帶到一個非常僻靜的地方,路邊居然立有一個提款機,旁邊還有幾個騎摩托的人。如果在中國,絕對是最佳作案現場,誰都不敢在這樣的地方提款,不是被人曝頭那就肯定是提款機早已被人抱走。當時我根本就沒有想過安全與否,連刷幾次卡提足現金交與加油站員工,說聲抱歉就此告別。現在回想,當時會不會是太大意了,但在泰國那種散漫、詳和、友善的氛圍之下,讓人完全失去了防范意識。
泰國讓人免於恐懼,這不僅是指社會治安,更重要的是在政治層面之上。他們人人所享有的那種免於恐懼的自由讓人感慨。我們在清萊,很愛去一家叫“真味牛肉面”的小飯館吃飯,那裡的鹵豬腳配飯很對我的胃口。據說他信以前到清萊時經常去這家飯館吃飯,飯館牆上貼滿了他信的照片,所有服務員都穿著紅杉軍的服裝。他信在2007的軍事政變中被推翻後流亡海外,泰國軍政府向全球發布了通緝令。數以萬計的他信支持者們統一穿上紅衣服在首都曼谷激烈抗爭,被稱為“紅衫軍”。泰國政府在全國許多地區戒嚴,並將軍隊調入首都。紅衫軍的抗爭最後失敗了,但這並沒有影響到他們的日常生活,該做什麼還是在做什麼,並沒有被牽連、刁難、追查和迫害。我們乘坐大巴,車上也貼著支持他信的廣告,“他信回家,我們需要你!”大巴一路暢通,並沒有被警察攔下來。人人都是一副非常坦然的樣子,根本不理解什麼叫害怕。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免於恐懼的自由,卻坦然的享有這一自由。他們也不可能知道,世界上還有如中國這樣的國家,如果支持政治上失敗一方,至少生活將會受到嚴重影響,生意也會被關閉或是收繳。更有可能直接就被逮捕入獄,在獄中去頤養天年。
所以,中國人生於恐懼、死於恐懼。他們平時最愛說莫談政治,好象政治與他們無關。他們說莫談政治的時候,從目光中語氣中流露出來的那份恐懼,發自心底,深入骨髓。任何時候,他們都只想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卻從來不能決定自己的生活。他們的生活由別人決定,他們甚至不敢言說。民主和極權的區別就體現在生活的這些細節之中。
進入中國口岸,又要回家的感覺,讓我們心情愉快。海關官員讓我把車開到一台洗車機器前面,我的車確實太臓了,我看見水從機器裡噴出來了,想把車徹底洗一洗,卻沒有想到只是灑了一點水在車上就停止了。海關官員讓我交上24元作為洗車費,而且說明不給發票。堂堂泱泱大國怎麼跟老共警察一樣呀。再一想就不奇怪了,只要是同樣的政治制度無論大小必然導致同樣的行為。
艾森豪威爾將軍曾在他的回憶錄《遠征歐陸》中表達過這樣的意思:民主與極權並不是一個學術問題,而是涉及個人利益的具體問題。艾森豪威爾苦惱的是,他無法向普通美國士兵講清楚其中的理由。因為這些士兵生於自由,根本不能想象極權下的生活。中國也是一樣,以為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們都和他們一樣生活,不能想象自己可以決定自己的生活。在泰國的自駕旅行,通過自由的參照,可以從日常生活細節方面理解民主與極權的區別。那時才會明白,爭取自由的理由實際上源於每一個人的生活之中。
來源: 共識網 | 來源日期:2012年4月15日 | 責任編輯:黃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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