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林专栏: 温莎林专栏：我依然爱着他

2008-06-28 | 来源: 温莎林 | 转到微信 | 有0人参与评论 | 字体: 放大缩小 | 收藏 | 打印

七年前，初到硅谷，曾经在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艾米莉家里寄住过。她的老家在宾夕法尼亚一个小镇，风气保守而传统的地方。三十多岁的时候，她跟着丈夫来到加州，变成硅谷的早期居民。到今天，她已经子孙满堂，自己拥有一栋小小的房子，神清气爽，思维灵活，打扮得体，出门或者家里有客必然淡妆，说话很有幽默感。她天天一早即起，郑重其事地把美国国旗挂在门外，傍晚赶在天黑前收进室内，坚决不许国旗碰触地面。

“彼得在世的时候，每天都是这样的。”她说。艾米莉的声音低沉，每次谈到她的丈夫彼得，都会格外地柔细下去。

艾米莉的丈夫彼得当过军人，是她的小学同学和中学同学，在同龄人中非常杰出，惹人注目。并非仅仅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他们十几岁的照片，彼得的确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而他身边娇小玲珑的艾米莉，则显得有些腼腆，还没发育完全的样子。美国大兵在世界上的形象不一定总是很美好，但是，毫无疑问，在故土，在亲朋好友的眼中，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英雄。

“我比一般女孩子长得慢，别人都已经很漂亮了，我还像个孩子，所以，当时很自卑，”和所有的老人一样，艾米莉记不大清上周买了什么菜，对于六十多年的往事，却件件历历于心。“彼得买了两条珍珠项链，一条送给我姐姐，一条送给我，开始，我还以为他喜欢的是我姐姐呢。”

高中毕业时，学校依照美国的传统举行盛大的舞会，这一天，对于女孩子来说至关重要，许多女孩，整整高中三年都在憧憬这个时刻，希望能在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臂弯里翩翩起舞。

“我从来没有想过，彼得会请我做他的舞伴，”回忆起那件往事，艾米莉的眼睛里流漾着幸福，“当时很多女孩子围着他，而我在他的面前，总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真的，我们好像从来没好好地说话，可是，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来，结结巴巴地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舞伴，”她呵呵地笑起来，“那天，我想上帝一定听到了我的祷告。”

两个小镇青年男女沐浴在爱情的滋润里。由于家境关系，都没有念大学，彼得打算开一家小工场，艾米莉一心期望着早日拥有一个自己的，小小的家。然而，珍珠港事件爆发了。

艾米莉说，她和彼得是在一次郊游的时候，从车里的收音机里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那天天气很好，彼得开着刚买的一辆旧福特卡车带她出去玩。听到这个消息后，彼得沉默一会，然后热烈地亲吻她。“艾米莉，一个月之后，可能我就要到那个地方去了。”他的脸上显得紧张而严肃，语调却故作轻松，然后请她嫁给他。他说，“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看着我们的孩子长大。”

太平洋战争比想象中的艰苦卓绝得多，艾米莉在思念和牵挂里煎熬了整整两年，终于盼回了日夜思念的丈夫。不久，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

时光流逝，一个孩子接着一个，然后是孙子孙女，家里客厅墙上的照片越来越多。艾米莉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觉得一天天过得那么慢，回想起来，一年年却像飞一样”，他们始终相守，没有分开过一天。

彼得把艾米莉照顾的非常好，无论大小事由，虽然两人并不是特别富有，她一辈子都没有为钱发过愁，彼得过世后，早年置下的地产升值，确保她的晚年生活无忧。十五年前彼得过世，临终前一直拉着她的手，说“原谅我，不能再照顾你了”。艾米莉泪流满面，“你一定要在天堂里等着我。”

到今天，她依然乐观而坚强地生活，打理好自己的一切。两个女儿都很孝顺，身为公司高层职员，轮流天天来问候，可她还是坚持住在那栋已经和彼得一起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她觉得这里有他的影子。她说，“丈夫不能代替孩子，孩子也不能代替丈夫。”

近年来她的健康状况差了很多，大大小小做了十几次手术，但是依然活得很开心，唯一的遗憾是彼得不再在她身边。六十八岁的时候，曾经有个极有绅士风度的邻居老先生，中年丧妻，对她十分关照，两个人成了好朋友，终于有天，老先生提出一起建立家庭。艾米莉调皮地对我眨眨眼，“我想了一个星期，告诉他，真对不起，我依然还爱着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