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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愛講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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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講這句話的人 “我就不信,還有操不開的B”

 
      文章內容

>>2014-03-23 05:39:48
 
大陳島是個不足12平方公裡的小島,敵人苦心經營多年,部署完善,工事堅固,火力密集,屬於要塞式的防御。對這樣的島嶼進攻,在作戰樣式上,華東軍區當時給它起了一個特別的名字,稱之為“對中等築城海島的進攻作戰”(注:華東軍區《大陳戰役總結》)。現在看來,這應該是個創舉,它在登陸作戰中引進了一個新的概念。這與美軍的諾曼底登陸、仁川登陸,以及我軍對海南島的登陸在作戰性質上都有本質的區別,他們屬於在寬大正面的作戰行動,突襲成功的可能性大,主要戰斗發生在搶占灘頭後抗擊敵人的反突擊階段。而大陳和一江山作戰,近似於美軍硫磺島、塞班島作戰,主要在於搶灘上陸,奪取灘頭陣地。由於敵人部署密集,上陸地段狹小,突襲的可能性很小,只能強攻。再則,大陳與金門不同,它遠離大陸50多公裡,我軍炮火無法掩護,全靠海空軍的火力,無形中增大了對裝備兵器的要求等級。對這樣一個小島,兵力多了擺不開,少了突擊力量不夠,只能是在狹小正面上,多波梯次地投入,這就更加增大了在戰役准備階段隱蔽企圖的困難和航渡中編隊組織的難度。這樣一分析,直接攻打大陳,顯然是胃口太大。因此,戰役的首次突擊目標應該是大陳外圍的一江山島……

華東的作戰參謀們對組織這場戰役的分析,在當時應該是很了不起的。在短短幾年內,就由指揮籌劃單一陸軍的運動戰,發展到諸軍兵種的合同作戰。當然,現在下這個結論還太早,一切要看這一仗打得怎麼樣才好說。

但他們竟遭到了斥責:“你們吃了幾碗幹飯?給老子上課啊!”

是啊!這些分析,這些名詞,聽起來是那麼的陌生,甚至都有危言聳聽之嫌了,也不看看是在誰面前掰呼?

“首長啊!這可不是您當年啊……”參謀長王德這句多少帶有打圓場的話還沒講完,“啪!”的一聲,有位首長拍了桌子:“我他媽操你姥姥的!”

“不他媽就是兩萬嗎,老子一仗就消滅了他十幾萬。不要在這裡長別人的威風。我就不信,還有操不開的B!”首長真的動肝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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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目標,一江山(3)父親在晚年回憶時是這樣表述他當時的意見的:“直接打大陳本島,我認為這樣有危險,把握不大。守敵雖不足2萬人,但在我陸海空三軍協同登陸沒有經驗的情況下,一下子投入一個整師是很困難的;同時,登陸編隊在航渡中要經過頭門山和一江山,必定會受到敵人側射火力的襲擊。而首戰選在一江山,這些就可以避免了。一江山守敵1000余人,距大陸近,在我岸炮火力射程之內,可以彌補我艦炮火力和轟炸航空兵的不足。更重要的是有把握保證在美軍沒有做出反應前,短時間內一舉突襲成功。一江山又是大陳的門戶和前哨據點,俞大維(注:國民*防部長)自己就說過,一江不保,大陳難守。從一江山打進去後,可俯瞰大陳,大陳就是甕中之鱉,唾手可得了。我們計劃打下一江山後,把炮兵送上去,三五天後,一舉奪取大陳。一江山既是敵人外圍的強點,又是它整個防御體系中的弱點;首先攻占它是必須的,也是有把握的。”怎樣考慮美國出兵的問題?他的看法是:“美國不應該會出兵,也不應該會引發中美之間大規模的軍事沖突。這取決於我軍突然而迅速地行動。退一步說,如果美軍幹預,我已先期占領了一江山,站穩了腳。即使撤,我也撤得回來。”他在這裡用了“不應該”三個字,這只是個推理判斷的結果,是個主觀性的詞匯。作為軍事上的判斷,恐怕只能是這樣的,因為風險是無時不在的。所以,力爭首戰速戰速決,搶在美軍沒有做出反應前,造成既成事實,使局面不可逆轉,應該是這一戰的目標,也是最高指揮員把握的關節。“那種把大陳一口吃掉的辦法,雄心可嘉,但力不從心。”父親統領的是一群有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實戰經驗,又經過劉帥親自教育的,具備了新型知識結構的參謀人員。戰爭將檢驗他們。父親回憶說,“他們一定要堅持,只有拿到軍委去了。他們的主意也不能說壞,但困難和風險太大了,特別是在當時。彭老總批准了我的方案。”人是需要鼓勵和安慰的。父親說:“王德同志遭到訓斥後很難受,我跟他講,算了,不要在意這些,做好我們自己的工作吧。”他還說,劉帥當時也在南京,寬慰我,說上面還是有數的。我到北京匯報工作,去看望羅帥,他那時住在東交民巷,也和我打了招呼,悶頭把工作做好,不要在意別人說些什麼。父親曾對我說過:“調我任參謀長時,陳老總要我兼個副司令,我都認為沒有這個必要。後來軍委考慮到幾個大戰區的領導人都兼了地方工作,軍事工作主要在參謀長這裡,所以給參謀長都下了個副司令的命令。華北的楊成武、中南的黃永勝、東北的鄧華、西北的彭紹輝、西南的李達、華東就是我了。我還是堅持自己不兼。我對陳老總說,我們華東不乏戰將,我就不要兼了吧,這個位置留給其他同志會更有利於工作和團結,我會全力做好我的參謀工作的。陳說,那你一定要這樣,就自己和彭老總去說吧……”我的父親真是天真得可愛,他怎麼就不想想,華東是不乏戰將,但華東也不乏驕兵悍將!他又一次因為推辭職務,而使自己居於人下,當意見相左時,他別無選擇,不是放棄,就是得罪。這樣的情況他以前經歷過,後來又有過多次。這種對待名譽地位的態度,在陳老總領導下,在領導層中形成了一種風氣。父親回憶:“當時要葉飛同志也兼個副司令,但葉飛也是這個態度,說我把福建的工作做好就行了。”早在這以前,陳毅就對曾在新四軍工作過的同志說,三野部隊是由新四軍和山東八路軍兩部分組成的,在任職上,新四軍的同志風格要高一些。在新四軍長期工作的鍾期光和來自山東兵團的唐亮資歷、職務相當,但鍾期光主動提出,政治部主任由唐亮擔任,自己做副主任。在淮海戰役中,三野和二野協同作戰,二野堵截增援的黃維兵團,圍上了,打不下來。三野上去,才把黃維吃掉,三野一些同志為此沾沾自喜。陳老總知道後大發脾氣,召集三野的幹部開會,他說,你們得意個屁!二野為了挺進大別山,把重火器都扔掉了,攻堅能力當然會受影響。如果沒有二野牽制住敵人,我們能打得這麼順利?打了幾個勝仗,穿上繳獲來的呢子軍裝,拿了湯姆式(二戰時期的美式沖鋒槍)就以為了不起了,耀武揚威的。就你們,進了大上海,連個沖水馬桶都不會用,土包子!

5 目標,一江山(4)父親在個人名利前的豁達態度,的確給他的工作帶來許多人為的困難,但我認為,黨是看到的。黨內許多領導同志,特別是直接領導過他、接觸過他的,周恩來、劉少奇、陳毅、彭德懷、粟裕、黃克誠、劉伯承、羅榮桓、葉劍英、*、羅瑞卿等都了解他的人品。對這個主觀意志很強,喜歡標新立異,且又渾身長刺的張愛萍,即使他頂撞過他們,或許與他們意見相左,但對他都是給予信任和寬容的。許多分歧的背後往往是理念的差異。是的,隔海相望,區區兩萬之眾,十來個孤島,這對一支曾經有過20年戰爭經驗的軍隊來說,的確是個不起眼的小仗。數百萬的敵軍都在我們手中灰飛煙滅了,我軍有的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英雄,這理應是我們的驕傲。但如果我們睜開眼睛,看看世界呢!就在我軍通過運動戰幾十萬幾十萬的殲滅敵人的時候,在蘇德戰場上、在北非戰場上,上千輛坦克的會戰層出不迭。轟炸倫敦、柏林,動輒就是上千架飛機。在太平洋戰場上,雙方上百艘戰艦對峙,一戰就是擊沉三四艘航母,擊落數百架戰機。這種高度工業化社會的戰爭規律,將是今後我軍面臨的課題,值得我們去認識、去思考。在朝鮮,我們驕傲,因為我們和世界級拳王美國碰撞過,但那是山地作戰。面對大海又會怎樣呢?一條海峽,真就這麼難嗎?1949年10月24日至28日,我10兵團28軍攻打金門,登陸部隊3個多團9086人全軍覆沒。時任10兵團司令的葉飛在談到金門失利時說:“最重要最主要的教訓就是,當時蔣軍有海軍,有空軍,在解放戰爭中基本沒有被消滅,而我軍空中沒有掩護,海上也沒有海軍支援。渡海攻取廈門之戰,第一批登陸部隊使用足夠裝載8個團兵力的船只,在敵空軍轟炸下,已經非常危險,幸而克服了這個危險,順利攻克廈門。好事往往會變成壞事,我們因攻取廈門的勝利,而沒有重視渡海作戰中的困難,沒有接受這個教訓,結果在攻金門時碰了這個釘子。”葉飛,是我軍戰功赫赫的將軍。正因為如此,他的話,字字是血,是10兵團9000多官兵用生命換取的教訓。面對汪洋一片的茫茫大海,沒有絕對優勢的海軍和空軍,武力攻台就是一句口號。從一定意義上說,如果我們過去的運動戰、殲滅戰是農業社會的產物的話,那麼渡海登陸作戰,就是工業化社會的產物。台灣海峽之戰,是一場實力的較量之戰。解放台灣將是一場檢驗國家綜合實力的戰爭,是一場比拼現代化程度的戰爭,是一場打鋼鐵、打高技術的戰爭。為什麼台灣問題久拖不決?關鍵在於國家的實力和軍隊的現代化程度。一切歷史的光榮,都要在這條海峽面前重新檢驗。我的這些話,即使放在改革開放了20多年後的今天,也未必能得到主流意識的贊同,何況半個世紀前呢?這是兩個不同觀念的較量。看看我軍多年來的教材吧,四渡赤水、陝北三戰三捷、三大戰役……這些貫穿著戰場機動特色的戰例,我不否認它的輝煌,但在掌握了制空權、制天權的天基平台的對手面前如何保障軍隊的機動和生存呢?現在還可以找到父親當年發表在《人民前線》上的文章:“目前我軍正在進行著的現代化、正規化的國防軍建設,就是一個偉大而艱巨的學習運動。”(1952年10月25日《人民前線》雜志151期)。他對所屬部隊的幹部說:不要總以為自己的部隊過去如何能打仗,有戰功,看不到新的歷史條件下的新變化。不要總是老子、老子的稱呼自己,什麼“老子的部隊如何如何;老子革命多年;老子什麼時候就當了什麼幹部……”(〈張愛萍軍事文選〉133頁摘要)。“老子當年消滅了八百萬蔣匪軍。”這是很多將領掛在嘴邊的常話。他們大多來自赤貧的農民,揭竿而起,一把菜刀殺出來,一身血污,坐了天下,今天他們眼裡還有誰呢?無怪毛澤東說:游擊隊不可冒“油”,野戰軍不可撒“野”。

5 目標,一江山(5)我們的高級指揮員,我們的元帥和將軍們,你們說呢?父親是直接向彭老總匯報的。彭總同意這個計劃,還有他更進一步的考慮。從美蔣在《共同防御條約》中的討價還價看,美國在台灣海峽問題上的底線到底劃在何處,一時尚無法看清。彭老總的顧慮是有道理的,因為後來正式簽署的文本證實,除明確了美蔣共同防御的領土為台灣、澎湖外,又增加了一句很關鍵的話:“將適用於經共同協議所決定之其他領土”。彭當時認為,不妨先在一江山這個小島上刺探一下,以摸清美國的底牌,這樣做不至引起大的風險。但必須取勝,否則可能助長敵軍氣焰,甚至可能引起美國公開宣稱“協防”,所以他說,殺雞也要用宰牛刀。8月2日,彭德懷主持會議,批准了父親對作戰方案的設想。8月24日,中央軍委正式批准華東軍區關於大陳列島戰役行動方案。8月27日,中央軍委批准成立浙東前線指揮部,直接歸軍委指揮。華東軍區參謀長張愛萍任浙東前指司令員兼政委。前指副司令員共4位,他們是:華東軍區空軍司令員聶鳳智;華東軍區海軍副司令員彭德清;華東軍區海軍參謀長馬冠三;浙江省軍區代司令員林維先。參謀長是華東軍區副參謀長王德。與此同時,浙東前指又成立了空軍指揮所,聶鳳智任司令員;海軍指揮所,馬冠三任司令員。不久,又成立了登陸指揮所,20軍副軍長黃朝天任司令員。後勤聯合指揮所,林維先任司令員。海軍的實際指揮是華東海軍司令陶勇。10月31日,父親被任命為副總參謀長,也就是說,浙東前指的司令員兼政委是由一名總參的副總參謀長擔任,可見這場戰役作戰指揮層次之高。1954年12月9日,戰役決心下達到參戰部隊。一江山,終於成了攻擊的目標。從此,這個小島一舉成名,成了我軍首次陸海空三軍聯合作戰的標志,永遠載入了我軍的戰史。

6 天空和海洋(1)翻開大陳列島作戰的檔案卷宗,你會看到,早在正式作戰方案批准前,作戰行動就開始了。軍委最後批准的華東軍區的作戰方案是這樣的:整個作戰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奪取戰區制空、制海權,形成孤立、圍困、封鎖大陳守敵的戰場條件。第二階段,對南、北一江山島同時實施登陸突擊,全殲守敵。爾後,完成對該島的防御,粉碎敵可能的反擊。對大陳的攻擊另行下達。……參戰兵力(略)、任務區分(略)、作戰編組與裝載等(略)從第一次攻擊大陳島的動議,到毛澤東最終批准這個計劃,已經整整兩個年頭了。究竟這場仗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恐怕誰都說不清楚。實際上,自父親調任華東軍區參謀長後,這麼多年來,海峽雙方圍繞著沿海諸島的作戰行動一直就沒有停止過。在1954年8月24日中央軍委正式批准大陳作戰的方案之前,海、空軍和拔除近岸敵占島嶼的作戰行動就已經開始了。翻開歷史,你會發現,許多今天講起來策劃周密的大規模軍事行動,往往是由一個突然事件和沖突而觸發的。台州外海的大陳海域盛產各種魚類,入汛以來,南來北往的漁船雲集於此,高峰時竟達5000多條,約10萬之眾。3月18日凌晨,我護漁的“興國”、“延安”兩艦與來犯的敵“太”字號護衛艦、“永”字號掃雷艦交火;在三門灣附近活動的我巡邏艇也遭到6架敵機的襲擾。情況報上來後,華東戰區立即給海軍下達作戰命令。下午14時38分,我海軍航空兵米格-15戰機2架進入南田上空,與對貓頭洋海域進行騷擾的4架敵F-47遭遇。2架對4架,空中纏斗一直逼近到大陳島上空,這是非常危險的,在敵地面對空火器的威脅下,我機把敵一直壓到距海面70米,兩機近到400米時才開的火。真是玩命!這就是著名的南田空戰,也是我海軍航空兵組建以來的第一次空戰,擊落敵機2架,我一無傷亡,開局2比0。父親立即電話向參戰部隊祝賀,省委書記江華親臨慰問,軍委海軍給予嘉獎。歷史記住了這兩位空中英雄的名字,他們是海軍第一代飛行員:長機崔巍;僚機姜凱。雙方由此展開了浙東海域制海權、制空權的爭奪,拉開了大陳列島戰役的序幕。這一天是1954年3月18日。為什麼要早在大陳戰役未批准前,專門組織海空軍爭奪制空、制海權的作戰呢?後人在整理和研究這個歷史事件時,往往是很難理解的。父親說:“兵無常勢。你要打人家,就要先考慮人家會打你。要想到可能出現的最惡劣的情況。一旦敵人發現我們有發起戰役的征兆,有可能先發制人,搶先對我沿海城市實施轟炸,如上海、杭州、寧波、福州等,那就會引起很大的麻煩;從海上也可對我舟山、象山、海門等港口進行炮擊。分散、牽制我作戰力量,穩定大陳的防守態勢。蔣介石的海、空軍力量在解放戰爭中並未被削弱,後來又得到了美國的援助,在數量上是我參戰兵力的若幹倍,而且又有海上作戰的經驗,應該說,敵占優勢,不能不防。但不是不能打,我們比敵人離戰區要近得多,這是我們的長處,天時、地利在我一方。”父親在講述時,一再強調這一點的重要性。你想,戰役行動還沒有批准,就遭來敵人的報復,萬一上海落下顆炸彈,炸得你人仰馬翻、斷水斷電的,領導層還不遷怒於你?搞什麼名堂?這個惹事的家伙!沒等敵人打你,自己就先被撤職查辦了。“首先是加強沿海重要城市和港口防轟炸、防炮擊的准備。最重要的是,主動尋找戰機,徹底打垮他在浙東沿海的海空軍力量。我們把轟炸部隊、強擊部隊、殲擊部隊在沿海展開;把魚雷快艇、巡邏艇推進到田岱島、白岩山附近;把炮兵部署在頭門山、白岩山、羊嶼,摧毀驅趕一江山、披山,和進入島嶼之間的敵艦船。”

6 天空和海洋(2)一個指揮員不僅要考慮對敵斗爭,也要兼顧到內部的各種制約因素,創造對自己有利的政治環境,才能使自己的計劃一步一步地得以實現。這大概也是和平時期軍事斗爭的特點。他有兩個朋友,也是他得力的助手。前指副司令兼空軍司令員聶鳳智,他在朝鮮戰場任中朝聯合空軍司令員,以聰明機智和大膽著稱,面對世界空軍霸主美國,把我們這個年輕的空軍部隊指揮得虎虎生風。他比父親小4歲,父親對他非常賞識,提起他時說:“這是個有本事的家伙,朝鮮空戰、沿海空戰,實際上是他指揮打的。”上世紀80年代空軍司令員人選更迭時,父親在軍委工作,曾力薦過,但最後聶被安排為南京軍區司令員,父親說:“可惜了,這個人放在空軍作用會大得多。”聶鳳智回憶道:朝鮮戰場打的是大機群空戰,不習慣於打單批單架或小編隊偷襲性竄擾的敵機,在擔負防空作戰的一段時間內,一度沒打好;在轟炸、強擊部隊中,也需要由陸上轉入到海上的問題。空軍20師副師長張偉良,第一次率隊出擊,襲擊停泊在大陳灣的軍艦。投彈後看見濃煙升起來了,特別興奮,立即向指揮部報告戰果。返航時他不放心,又轉了一圈,媽的!是國民黨軍艦上放的煙幕,夠狡猾的,愣是把自己給涮了。那時政治工作搞得特好,這邊機場上歡迎的人群還手舉鮮花,敲鑼打鼓地准備迎接載譽歸來的空中英雄呢。張偉良寫道:我一下飛機,就低著頭趕緊從飛機後面溜掉了,坐上吉普車直奔指揮所向聶司令報告,聶司令,我沒有完成任務……可慶功會都准備好了,張愛萍司令員親自到會講話:“應該獎賞你們,你們取得了勝利還作檢討,很可貴。”……當張愛萍司令員親自給我戴大紅花時,我難受地退縮了……我回頭看見自己的戰友,他們和我一樣,眼睛裡滾動著淚水,我們心裡清楚,這是首長給我們鼓勵。我們都說不出話來……真滑稽!我就此事問父親,他說:“怎麼不記得?是有個飛行師長,姓張,那次吳法憲還去送行。看一支部隊,看信心、看勇氣。像他那樣的人,我相信,一定會成功的!”在當時的技術狀況下,要提高命中率,唯一的辦法就是降低投彈高度。為了避免被敵防空火力擊中,就要巧妙地利用地形,緊貼海面,躲過敵方的雷達,或繞過島礁,從山谷中穿進去,從背後攻擊停泊在港灣中的軍艦。這需要高超的技術和膽量。張偉良師就在玩命地訓練這個高難度課目,飛行員的行話叫超低空掠桅轟炸,也就是低到快要碰到船上的桅杆了。轟炸航空兵部署在杭州筧橋機場,從模擬的山谷飛出來,返場時一個大轉向,正巧從西湖邊擦過。父親曾坐在山頂上,看戰機從他腳下的山谷中一架架掠過,風把帽子都吹跑了。可能是飛得太低了吧,空軍司令劉亞樓三次給張偉良打電話:你瘋了!怎麼搞到西湖上來了?知道嗎?毛主席在杭州!”劉亞樓把張偉良傳去:怎麼說了就不聽的!我空軍司令怕你什麼飛機,掉到我頭頂上我也不怕。但毛主席在這裡工作休息!知道嗎?不過他又笑了:毛主席聽到整天隆隆的飛機聲一再說,訓得好!但你們動靜也實在搞得太大了嘛!1955年1月10日,張偉良師奉命出擊。從上、下大陳間的海面上掠過,第一次投彈就命中了,這是一艘美國總統杜魯門送給國民黨政府的“中權號”坦克登陸艦。沖天的火焰噴射出來,這一次再也不是煙幕了。在最後解放一江山和大陳列島的作戰中,張偉良師戰功赫赫。張本人被授予一級戰斗英雄。張偉良這回可受之無愧了。王德在他的*中寫道:“張愛萍司令員很早就向我們明確提出:海空軍要先於陸軍投入戰斗,邊打邊練。要積極尋找戰機,千方百計地消耗敵人,破壞敵之心理穩定,使敵由強變弱,使我由弱變強,從而奪取戰區制空權、制海權,從空中、海上封鎖、圍困敵島,力求在我對一江山島發起進攻時,敵難以對我進行空戰和海戰。”

6 天空和海洋(3)父親自己說:“我不會放過任何機會,在實戰中鍛煉我的部隊,鍛煉我的司令部。”華東軍區海軍司令陶勇,新四軍的一員戰將,也是個鋒芒畢露的家伙。他並沒有參加到前指來,不是不要他來,是他自己不來。他當著很多人的面說:“我看前指設海軍指揮所就是多余的!”回憶到這一段情節時,我問父親,他笑了笑,說:“是他親自部署海軍的作戰行動。”“作戰會上,陶勇和蘇聯顧問吵架。我是想給蘇聯同志留面子的,有不同意見不奇怪。但顧問不幹,一定要我表態,說你這個司令員要講話。那我就不客氣了,說我們海軍司令的意見是正確的,我完全贊同。顧問不高興了。我們吃飯叫他也不來,他自己打開個手巾鋪在草地上,吃面包和香腸。我說你那個東西沒有我們的好吃,叫人送去,後來他也吃光了。我對顧問說,我們兩個布爾什維克好好談談怎麼樣?他回到華東軍區告了我的狀,後來又告到北京彭老總那裡,我才不管他這套呢。一江山勝利後,他到機場來,擁抱我說,歡迎勝利的將軍。我很感動。後來我去蘇聯訪問,他請我在莫斯科吃烤鴨,哪裡能好吃?是布爾什維克,就應該這樣。”一個彼此信賴,相互支持的領導核心,是勝利的保證。按作戰計劃,一江山渡海登陸作戰,至少需各類艦船125艘。可華東海軍只有59艘。陶勇從青島海軍基地、華東軍區公安司令部、福建軍區、浙江軍區和22軍,又征調了60艘船只,但仍有缺口。父親親自跑到上海,從江南造船廠、上海港務局又弄來17艘登陸艇。到一江山島作戰前夕,華東海軍共征調了各類船艇144艘。火力是登陸的首要問題。登陸兵在海上是完全暴露的活靶子,要靠強大的火力壓制住敵人,也就是首先摧毀敵人的地堡群,然後對塹壕裡的敵人要打得他抬不起頭來。登陸上岸後向縱深發展時,也是個難點。因為遠在大陸的海岸炮和空軍怕誤傷自己部隊,不便以覆蓋火力壓制敵人,而要靠艦艇的隨伴火炮對點狀目標進行隨機射擊,所以增加艦船的火力就尤為重要。海軍和兵工廠的工人們把喀秋莎火箭炮搬上船,又把登陸艇和漁船改裝為火力船,陶勇和彭德清坐鎮上海,用21天時間,改裝了77艘船只。海軍給敵人最大的震懾要數擊沉“太平號”了。“太平號”護衛艦(當年稱它是驅逐艦)排水量1500噸,是浙東海域敵我雙方最大的一艘軍艦。它自恃個頭大,經常耀武揚威地進出這個海域。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父親說到它時,還用拐杖使勁地往地上一杵:“打的就是它!這是一艘支援大陳的常備艦,炮艇是對付不了它的,必須用魚雷攻擊。”上世紀50年代初,中國向蘇聯購買了36艘P-4型魚雷快艇。這是一種鋁質艇體的快艇,排水量約20噸,兩台柴油發動機,最高航速46節,戰斗定員12人。配備450毫米口徑魚雷發射管兩具,雙聯裝14.5毫米機槍兩挺。它像狼群,在島礁眾多的台州列島海域,隱蔽待機,縱橫穿梭,一旦撲到獵物,立即將他撕碎。但不幸的是,它是個瞎子,艇上沒有雷達,完全靠岸上雷達指引尋捕目標。在海戰中,尤其在夜暗和霧天,多次發生狼群找不到獵物,或半路丟失獵物的情況。當時的雷達是用巨額外匯進口的美國SO-8型對海警戒偵察雷達。那時雷達工業在我國還是一張白紙,不但不能制造,就連修理廠所也是鳳毛麟角。父親組建海軍時,在上海華東海校設立了最早的雷達專科班。1952年5月,第一批8名學員畢業,在青島籌建了我國第一座海軍雷達站。老天不負苦心人。1953年,海軍的第一批雷達兵隨雷達站由朝鮮回國,在浙東前線的高島開設。這個雷達站幾乎是開在敵人眼皮子底下,用高倍望遠鏡都可以看到一江山敵人的活動,其危險和困難可想而知。據當年雷達站的老人回憶:“那時敵人非常猖狂,即使萬裡晴空,敵人軍艦也停在我島前方兩三海裡的地方,打炮一百多發……我們把雷達天線進行特別偽裝,除蓋上塗有多種顏色油漆的帆布,還插上許多樹枝。因為海軍制服都是白色,很顯眼,平時在山上活動,我們都是光著膀子,裝成漁民一樣。由於敵人封鎖,海島淡水特別稀少,都實行定量配給,每天早上洗臉刷牙用過的水都用大汽油桶儲存,一般洗衣洗澡都去海邊,洗完後再用經過大油桶沉澱過濾後的淡水沖洗,不然,身上衣服上會留下很多晶體粉末,使人感到很不舒服。”

6 天空和海洋(4)戰爭的進程是撲朔迷離的。其實,一開始誰也沒有想到要鎖定“太平號”。1954年5月,也就是擊沉“太平號”的半年前,為了整個戰役的需要,必須掃清敵占外圍島嶼。5月15日夜,我軍發起了奪占東磯列島的作戰行動,依次攻克了東磯山、蔣兒岙、高島、頭門山。原艦隊司令員邵震寫過篇回憶,記載了這期間戰況的變化:當時判斷,敵人失去與島上的聯系後,必然會派艦船靠近核查情況,這就給我提供了絕好的戰機。果然,第二天拂曉,敵出動了4艘艦船,連旗艦“太和號”也跟過來了。雙方發生了戰斗,因天氣變壞,能見度降低,遂脫離了接觸。東磯山的戰斗,引起了海軍各級的興趣,迅速把青島的魚雷快艇調過來,隱蔽在東磯列島待機。但敵人不來了,這一呆就是半年。(注:邵震《浙東海上作戰片斷回憶》)這段話告訴了我們,掃清外圍引來了敵艦,敵艦的光顧,引起了我海軍的食欲。但等我布下了圈套,野獸卻不來了。什麼叫狩獵?就是捕獲獵物要等待,要能耐得住性子。費了這麼大的功夫,要抓,當然要抓大的。據文獻記載:“張愛萍於25日登上高島核實了這一情報,定下攻擊‘太平’號艦的決心。”(注:《當代中國軍隊的軍事工作》第261頁)從制定計劃算起有半年了,這一天終於來了。在這之前,魚雷艇在海上隱蔽待機了13個晝夜,14日零時5分,高島觀通站雷達發現“太平號”出現在一江山島東北海面,魚雷編隊立即出動,對准敵艦的側腰部,展開成一個扇形,這是最佳的攻擊隊形……“太平號”的噩運來臨了。戰史記載:“1954年11月14日第31快艇大隊155、156、157、158、159、160六艘魚雷快艇和414、415、505、506四艘護衛艇,在浙東大陳至魚山之間海面,擊沉蔣匪‘太平號’護衛艦。”(注:《海軍組織建設大事記》85頁)由於指揮位置不同,當事人之間回憶的角度也就有所不同,父親回憶時講得非常詳細:“這個大家伙總是黃昏出動,先到一江山、頭門山轉一圈,再返大陳基地,這是它活動的規律。我專門到頭門山的雷達站蹲了一晚上。用8艘魚雷艇(注:和戰史記載有些出入),由象山港出發,為了隱蔽企圖,黃昏時再折轉到頭門山西南伏擊,待敵人進入到一江山海域後就出擊。不巧那天敵人恰恰就改變了航線,走一江山的外海,到魚山列島。一進外海,我魚雷艇就不行了,我們的艇只能抗3~4級風浪。沒有十分的把握就不能動,打草驚蛇,它就不來了,我決心等。果然,天快亮時,報告它回來了。是4艘一起攻擊(注:具體數量有誤)。很快接到報告,說是打中了。但我看雷達上的光點還在晃動,我以為沒打中,就和海軍的同志們說沒有關系,下次再打它。後來敵艦到了大陳時沉沒了。”據在一線的目擊者描述:一串串炮彈、一排排照明彈、一顆顆求救信號彈,劃破長空,從“太平號”艦上冉冉升起,紅紅綠綠,煞是好看。很快,兩艘敵艦慌忙從大陳港內駛出,但不敢向“太平號”軍艦靠近,害怕遭受第二次打擊,打了幾串信號彈,又急匆匆縮回港內。這時熒光屏上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太平號”軍艦明亮的回波信號,但位置略有變化,經過觀察測算,航速只有1~2節,肯定它已失去控制能力,只能隨海浪漂流。3點半鍾,東方拂曉,天空微明,從望遠鏡隱隱看出,一艘拖船急速向“太平號”軍艦靠攏,並且用粗大的纜繩,拖著它向大陳島行進!航速很慢很慢,移動不到1海裡,“太平號”忽然像一個昏迷的醉漢,拽著拖船,踉踉蹌蹌,直向海面傾倒。拖船驚恐萬分,魂不附體,趕緊砍斷纜繩,脫身而去。據高島雷達站的同志描述:“天亮以後,一輪紅日高高升起,萬裡天空,白雲朵朵,遼闊海面,波光粼粼。雷達已經關機,並且作好了天線偽裝。趙班長、小金和我都十分振奮,跑步沖出坑道口,圍在紀副大隊長的身邊,輪流用他的望遠鏡觀看勝利的美景。這時,幾艘軍艦圍了過來,一艘大型拖船又向‘太平號’靠攏,這個排水量1520噸、艦員220多名、各種大炮18門的龐然大物,突然一反常態,如同一匹瘋狂的野馬,狂奔亂跳,東倒西歪。大型拖船驚恐萬狀,力不從心,回天無術,只好一刀兩斷,落荒而逃。

6 天空和海洋(5)‘太平號’軍艦作完了各種精彩而驚險的表演以後,已經筋疲力盡,開始向前俯沖傾斜,掙扎短短5分鍾時間,就迅急完全沉入海底!新華社記者華明同志,立即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絕佳良機,對著放大40倍的大型望遠鏡,拍下了“太平號”軍艦沉沒的歷史珍貴鏡頭。接著又在坑道口的雷達天線旁邊,為紀副大隊長、朱副站長、趙班長、小金和我等幾個雷達人員拍了合照。”海軍作戰的環境是殘酷的。海上只有第一,沒有第二,不打則已,打則必勝!敗了,唯一的去處就是葬身海底。

7 見微而知著(1)兵法,講究的是個“奇”字,出奇制勝。但一江山島太小了,小到只有0.7平方公裡。在這狹小的地段上,密密麻麻地修建了明、暗地堡154座,四周的岩石上層層疊疊打鑿的盡是機槍發射孔。四周只要是能提供船只停靠的岸灘,早都布滿了水雷和軌條砦,加之綿密的交叉火力網,叫你插翅難飛。剩下的難以攀越的陡崖石壁,也布置了倒打火力控制。怪不得大陳守備司令劉濂一自稱是“固若磐石”呢。是啊,巴掌大的一塊地方,能登陸的地段人家都想到了,硬往上沖那是拿雞蛋碰石頭,人是肉長的,人再多,總多不過子彈吧?登陸部隊總指揮、20軍副軍長黃朝天,親自化妝成漁民,登上一條打魚的機帆船,一直駛到離一江山島岸僅二三千米的海面上偵察。他後來回憶說:“才知道我們將要遇到的困難比設想的還要嚴重,……樂清礁、黃岩礁、海門礁都是懸崖陡壁。”(注:國防大學《風馳虎躍一江山》272頁)而這三處恰恰是預定的登陸地段。父親說:“對設防到這種程度的敵人,就是要在他認為不能登陸的地段登陸,在他認為不能登陸的時間登陸。鄧艾伐蜀的故事聽過了吧。”三國後期,司馬昭伐蜀,蜀將姜維聚兵堅守劍閣關口,魏軍久攻不下。魏將鄧艾親率精兵沿西面的羊腸小道繞過劍閣,迂回蜀國內地。這支部隊,逢山開路,遇河架橋,跋涉700余裡,最後,他們來到一條絕路上。面對眼前的陡壁懸崖,高山深谷,帶的幹糧吃完了,饑餓疲憊,軍隊的意志開始動搖。身為主將的鄧艾,當機立斷,用氈毯裹著身子,率先從懸崖峭壁上滾了下去,將士們一個個也跟著滾了下去。這支軍隊終於被鄧艾帶出了絕境,從蜀軍的背後江油殺出,一舉奪占了蜀國的都城成都。在我黨的高級幹部中,不乏雄才大略之人,解決問題,舉重若輕。但父親不是這種風格的人。他有想法,而且是奇想,但對實現想法,一定是事必躬親。他做起事來,一絲不苟,而且特細。批的文件,密密麻麻,眉頭、邊旁,全都占滿了。只要是分內的事,什麼都管,幾乎沒一樣過問不到的。在他身邊工作過的同志都說,只要是首長交代過的事,不管大小,你就准備好吧,指不定哪天就冷不丁地查問下來。你有困難,辦不了,不要緊,你提出來啊!他會認認真真地和你一起研究,但你要糊弄他,可就一點面子都不給你留,大會小會的把你提溜出來,挖苦的那個難聽啊!他的秘書就和我講過,下面部隊提出要退役一批軍馬,隊列部批復同意。首長把承辦人找來詢問緣由,回答說“大概是老了吧”。什麼?“大概”兩個字是該你用的嗎?首長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說“既然你是管馬的,以後就叫你馬大哈吧!”搞得人家無地自容,誰還敢再掉以輕心?下部隊,哨所、倉庫、家屬院哪都去,尤其邊邊角角的,什麼食堂、伙房、廁所都不放過,檢查完了,再來聽你的匯報。父親這個人,生活上很粗心,吃什麼、穿什麼從不計較,一頓飯下來,你問他吃的什麼,他會很茫然。但對工作上的事卻是記性特好,過目不忘,尤其對路、對人,只要是走過一次,見過一面,就像是刻在腦子裡了,多少年過去了,仍然一見如故。他的這種工作態度和作風,把個周圍的人都累個賊死。他的幾任秘書,私下都說,跟著首長真累;當我的面說,你爸爸精神真好;反正都是一個意思。總理、少奇、彭老總、陳老總就很賞識他這個特點。陳毅對他說,彭老總點將要你跟他去朝鮮,給他當參謀長,我就是不放,還是留你在東南沿海,給我當參謀長吧。別人評價他,說他雄才大略,有大將風度。但他自己不這樣看,用他的話說:“不要以為自己有多大本事,都只是個普通人,如果還算是有點成績的話,得益於兩個字:認真。”我接受父親的這個觀點,靠別人,靠運氣,不如靠自己,靠自己的勤勉,靠認真,靠仔細。生活中細致而微小的事物,雖然不會咄咄逼人,卻在“細微之處見精神”。

7 見微而知著(2)一個意想不到的收獲。為了選擇突破地段,他親自研究航拍照片,一張一張的翻來覆去地看,發現拼接部有一小段缺口,也就是航拍時,一段狹長的海域被遺漏了。是空中偵察方案的問題?不該啊!他馬上找來空軍情報參謀,一問,斷定是飛行員偏離了拍攝航路造成的。為什麼?為什麼不按規定航線拍攝?情報參謀推測,很可能下面是敵人的高炮陣地,為了規避,飛機偏離了。父親說,你把這個飛行員給我找來。他對這個年輕人說,我知道戰爭是要死人的,我並不主張去白白送死。這個飛行高度和速度都是經過周密計算的,按守島敵人現有的地面火器是難以擊中的。我,要求你再飛一次。為搜索敵人的工事、火力點和海域情況,空軍共派出飛機17批60架次照相偵察,17批34架次目視偵察,其准確率達80%左右。父親回憶說,這個年輕同志的這次拍照非常成功。就在這條縫隙中,有一塊距離一江山島很近的岩礁。這是塊很重要的石頭。叫什麼名字,他已記不清了。我也查了一下,也沒有搞清,可能是叫擂鼓礁,很響亮的名字。重要的是,在它前面還有很多塊礁石,依次指向一江山島。有趣的是,有的照片上有,有的照片上就沒有。不難判斷,是暗礁,漲潮時淹沒了,退潮時裸露出來。就是它!把它圈下來。為什麼不登上去呢?這是觀察敵島的絕佳位置。20軍第60師偵察科長利用夜暗,三次泅渡登上前面的礁岩,潛伏在石縫中觀察,最近處離一江山島僅300米。漲潮時全身浸泡在海水中,退潮時他們就把雨衣翻過來,在暴烈的陽光下潛伏拍照,拿到了一江山島岸灘和潮汐線的第一手資料,為最後確定登陸地段立下了大功。我曾看過台灣方面寫的一江山戰斗,很血腥,盡管文章描述的守島蔣軍如何的英勇,但對比起共產黨的軍隊來,從戰役高級指揮員,到軍長,到偵察科長,到飛行員,在國民黨軍隊中恐怕還找不到像他們這樣敬業、這樣智慧、這樣敢冒險的人。南京軍區創作員陸柱國寫過本小說《踏平東海萬頃浪》,後來被改編成電影《戰火中的青春》,主角雷震林的原形就是這位偵察科長。最後確定的方案是,登陸地段就選擇在西北角的突出部——黃岩礁和海門礁。這是個與登陸作戰條令不甚相符的地段,怪石嶙峋,像鯊魚的牙齒般的露出水面,伴隨著岩頭浪和漩渦。岩頭浪,就是那種沖上峭壁後反彈回來的海浪,鋪天蓋地地壓下來,不要說打仗,就是平時航船通過,也要驚出一身冷汗。但正因為如此,這也是敵人火力配置最弱的地段。這裡離一江山的次主峰最近,只要利用滿潮時節,不用涉水,就能出其不意地直接而迅速地登島上岸,拿下制高點,割裂敵防御體系,各個殲滅。父親說:“這就是棧道,鄧艾偷襲江油的陰平棧道。”他拿起桌上的眼鏡盒比做登陸艇,把另一只手掌立起來,說:“你看,登陸艇就這樣直接撞上岩石,但不能停,還要開足馬力,頂住,保證登陸兵沖上岸。就這個動作,我們反復演練。”後來國民黨方面的回憶文章說,共產黨的部隊幾乎是從海那邊的岩石頂上突然冒出來的,可怕之極!前指決定,改變我軍夜戰慣例,戰斗在白天發起,白天航渡、白天登陸。這是父親的意見,我們登陸船只性能各異,駕駛、協調的水平有限,白天有利於航渡編隊和准確抵岸。而且,登陸地段狹窄,夜間誰都看不清,撞在一起,還不成一鍋粥了?何況,我已握有制空、制海權,可以保障晝間航渡和登陸的安全。根據當時潮汐推算,確定午後12時30分起航,15時滿潮時刻登陸,搶灘突擊。這樣距天黑還有4個小時,拿下島上制高點,基本結束戰斗,應該說,是夠用了。為了隱蔽戰役意圖,指派陸軍部隊在柴橋地區進行訓練,把南邊的披山作為攻擊的假定目標,給敵人的判斷造成錯覺。指揮所設在寧波天主教堂裡。事先,公安局遷移了附近的一些居民。登陸部隊遠在樂清礁半島的蘆葦叢中,隱蔽進行3個多月的訓練。三軍實戰演習的地點選在遠離戰區的穿山港,給空軍下達的任務是,演習期間絕對不准一架敵機竄到大陳、一江山以北一線。演習一結束,各部隊立即分散。後來證明,敵軍對我作戰意圖一直迷惑不解。

7 見微而知著(3)穿山地區模擬現地的實兵演習是在最炎熱的季節進行的。當年跟隨父親的秘書丁慎勉回憶:“我們到穿山的那天晚上,天氣熱極了。軍裡請吃飯,還喝了酒,吃的好像是豬頭肉吧。那時哪裡見過冰箱,食物可能有些變質,軍裡也是的,吃什麼不好?結果當天夜裡首長就拉稀了,拉了21次,坐在馬桶上,拉的人都站不起來了。可把大家嚇壞了,趕緊找醫生。第二天是聽匯報,軍裡建議改天,首長躺在那一個勁地擺手,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吃中午飯時他醒了,說要聽演習方案,他站不起來,就用了張躺椅,就是南方那種藤子編的,把他抬到作戰室,他是躺著聽的。第二天計劃是到現地看部隊搶灘上陸的行動,肯定是去不了了。但他就是不讓變。我和軍裡說,既然首長定了,先這樣安排准備,到時候再看。第二天一大早,我不放心,上樓去看他。可把我嚇了一跳,你猜怎麼啦?他在那兒做起體操來了,做的就是他自己編排的那套操,拳打腳踢的,好像一切都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奇了!……”我和兄弟們背後說到父親時,總愛引用小林園夫描寫革命黨人的一首詩《那家伙》:“那家伙,像剃刀一樣鋒利,機器一般不停地工作。”“所謂自己的時間,那家伙從未有過,承擔了最棘手的工作,那家伙從未歎息過。”“那家伙,充滿信心的眼睛,總把我懦弱的心靈鞭策。那家伙,磷光閃爍的眼睛,把我留戀世俗幸福的心靈譴責。”“拳打、腳踢,腿都站不直了,那家伙的眼睛,卻透過牢房的鐵網,向我投射著磷火。”……我爸,就是“那家伙”!

8 “D”日(1)真實的戰爭,永遠不會像電影那麼傳奇。就在前線緊鑼密鼓地准備開打時,上面的決心似乎出現了漂移,雖然只是些蛛絲馬跡,但足以使在前線的父親惴惴不安。1954年6~8月間,隨著我國外交和輿論對美蔣簽約的強烈反響,美太平洋艦隊司令斯圖普率艦艇6艘入侵大陳海域,並連續每日出動飛機160架次在大陳空域進行示威性活動,台灣海峽危機日漸生成。毛澤東先後兩次批示,6月1日,在粟裕的報告上批示:“處理正確,不要先向美軍開炮,只取守勢,盡量避免沖突。”(注:《毛澤東軍事年譜》853頁)8月21日,他又在防空軍司令部的報告上批示:“請注意,需確實查清沒有美軍美艦的時機,方可對上下大陳進行攻擊,否則不要攻擊。”(注:《彭德懷年譜》576頁)歷史往往在重復,毛澤東思考的點位,與1952年7月,彭德懷對攻打大陳時所持的異議,可謂相映成趣。11月10日,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發表談話,要求國民黨停止襲擊大陸,以緩和局勢。但緊接著,11月下旬,美台在大陳海域舉行3次聯合軍事演習,並通過新聞媒體一再宣稱《共同防御條約》即將簽字。雙方都在使用軟硬兩手,時局撲朔迷離。11月30日,軍委電告華東軍區,12月20日攻占一江山島,以迫使美蔣不能把浙閩沿海島嶼包括在《共同防御條約》范圍之內。可是,兩天後,12月2日,《共同防御條約》還是在美國簽字了。12月9日,華東軍區報告,作戰行動准備完畢,請示按原定12月20日發起攻擊。毛澤東於12月11日在華東軍區的報告上批示:“彭德懷、粟裕同志:因美軍正在浙東海面作大演習,攻擊一江山時機目前是否適宜,請加考慮。”當日,華東軍區接到上峰來電:不必太急於攻占一江山,可延至1955年1月,也可不必選擇一江山為目標。這個變化太大了。可延至明年一月,就是說,具體時間還不定;也可不選一江山,連作戰目標也要變?搞的什麼名堂?不打一江山,打哪兒?就在這前一天,也就是12月10日,華東軍區前指向參戰部隊下達了戰斗命令,由張愛萍、聶鳳智、林維先簽發。箭在弦上了,怎麼辦?怎麼和部隊講?若幹年過去了,現在我們終於知曉了事情背後的原委。張震在他的*中披露:作戰方案已經毛主席批准,戰斗即將發起之際,華東軍區的一個領導同志向總參報告,兵力不夠,時間倉促。陳賡將意見報告給毛澤東,毛澤東表示了如上的意見。(注:摘編自《張震*》494頁)何以這樣猶豫再三?大戰待即,舉棋不定,乃兵家大忌。張震又說:我問為什麼這樣處理?回答是,上報告的這個同志“從來是敢負責的。”(注:《同上》)笑話!難道身為前線司令員的張愛萍就是不負責的?針對軍委12月11日電報,父親經再三斟酌,發了一份力陳自己意見同時又給軍委留有余地的電報。12月16日,他和王德署名報告:一、此戰仍以攻取一江山為宜。鑒於登陸部隊戰術訓練、三軍協同作戰訓練、各類艦艇准備和機場擴修最後期限於55年1月10日前完成,故可於1月中下旬進行作戰行動。二、鑒於1月中下旬及2月天氣嚴寒,可考慮延至明春(3、4月份);或放棄一江。打此小島准備復雜長期,不如集中力量,力求於明年內打大仗。三、(略)從這份電報看,父親堅持“仍以攻取一江山為宜”,這是他的決心;“故可於1月中下旬進行作戰行動”,這是最後期限,因為這樣多的部隊不可能在敵人眼皮子底下按兵不動。“或放棄一江”,和“力求於明年內打大仗”,如果軍委再定不下來,那只有放棄了。既是對軍委“也可不必選擇一江山為目標”意圖的理解,也是他失望和無奈心態的反映。甚至是有情緒了。

8 “D”日(2)蘇軍《戰役學》中最突出的一個觀點是:“戰役目的的堅決性”。我這個搞戰役的人,一開始對這句話並不以為然,目的有什麼堅決不堅決的?目的應該是明確,意志才談得到堅決,總以為是翻譯的緣由所致。其實,在決策集團的主觀意志中,在決心基本一致的前提下,總會有謹慎和冒險、猶豫和果敢之間微妙的差異。這時,就用得著蘇軍戰役學中的這句話了:“戰役目的的堅決是戰役組織的前提。”在戰爭生死的較量中,這種勢在必得、破釜沉舟的膽氣甚至是冒險往往成為最後勝利的關鍵。這或許也是一江山作戰留給我們軍事指揮員的一點小小的感悟吧。大概都是從戰爭中走過來的,5天後,也就是12月21日,彭德懷報請毛澤東,以軍委名義復電華東軍區:“關於發動攻擊一江山島登陸作戰時間問題,應積極准備,只要准備好了,確有把握就發起進攻。”這回總可以算是塵埃落地了吧?但時機過去了。在這種反復的更改和變動中,時間像水似的在流淌著,新年的鍾聲把人們帶進了1955年1月。嚴寒的大陳海域,是風高浪疾的季節,所有的漁船都休眠了,對岸的國民黨終於可以松一口氣了。因為在這個季節是不可能進行海上登陸作戰的,有誰會頂著日夜呼嘯的狂風、冒著六七級的湧浪去橫渡海峽呢?美軍顧問團分析,以共產黨海軍現有的艦艇噸位,和空軍的導航設備,不可能在這樣冬季多風和陰雨季節,發起任何規模的渡海登陸作戰。第七艦隊駛離大陳海域,到菲律賓躲避寒冷去了。當時我軍司令部沿用的是蘇軍的作戰術語和隊標。戰斗發起的日期,用俄文字母“Д”表示,即“Д日”。也就是現在軍語說的,到底哪一天是“D日”?華東軍區前指的所有人都知道,老天爺留給他們尋找D日的機會越來越少了。父親說:“大家每天都在聽聶鳳智那個氣象站的匯報。”前指對空軍氣象站的專家們開出的條件是:尋找風力不大於5級,浪高不大於4級,能見度、雲量和雲高,均要適於炮兵、艦艇和航空兵執行戰斗任務的天氣。要快,更要准!但氣象站的回答是:浙東沿海的冬季,幾乎沒有符合上述條件的好天氣!父親說:“幾乎沒有,不等於絕對沒有。再給我找!”許多重大的事情,成功與否,取決於自信;取決於在幾乎沒有中找到“有”。我相信,這種時刻,焦慮是必然的,但希望不能沒有。同世界戰爭史上所有指揮渡海登陸作戰的將軍們一樣,等待好天氣,是他們唯一的、至高無上的企盼。辯證法告訴我們,必然存在於偶然之中,

2014-03-23 05:49:23 | 引用
無題
辯證法告訴我們,必然存在於偶然之中,在任何偶然的東西中都會找到必然的因素,這就是規律。空軍氣象專家們走到當地打魚的船老大們中去了,難道一月的台州海域真的沒有天氣放晴的日子嗎?他們搜集了20年來的我國海洋氣象預報,參考了北起蘇聯庫頁島,南至印尼廣大海域的氣象資料,經分析綜合:浙東沿海的冬季的每年1月16日至20日,是好天氣時段!這一消息,一下子使前指沸騰起來了!上天不負苦心人。1955年1月6日,張愛萍、王德報總參謀部:氣象測量結論:17、18、19日風、浪、潮汐適宜海空作戰(18日最好,19日後可能開始轉壞)。為此,於17日前完成一切作戰准備。18日定為D日。登陸部隊於17日拂曉前進入石浦港待機。由於16日夜仍有五級以上風浪,隨伴火炮艦艇於17日黃昏時到達石浦港。18日拂曉前,登陸部隊到達頭門山、高島、蔣兒岱進攻出發陣地。如18日天氣變壞,則在石浦港待機。我於17日晨自現地出發,當日夜間到達頭門山前進指揮所。海前指馬(注:華東海軍馬冠三參謀長)亦於17日夜到達。特報。明確簡捷的作戰報告,鐵一樣冰冷的字句,但我相信,每一個當過兵的人,都能感受到裡面燃燒的激情。從浙東前指成立算起,父親已經苦心准備了四五個月;從爭奪制空權、制海權的斗爭算起,父親已經准備了將近一年;從任華東軍區參謀長算起,父親已經准備了整整三年了。現在,這場戰爭終於不再是軍用地圖上的紅藍標示線了,也不再是毛澤東、彭德懷辦公桌上的往來公文了,即將到來的,是火與血的洗禮。

9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1)登陸部隊陸軍第60師參謀長王坤說:張愛萍總指揮對我說,“你先去,到達頭門山之後,迅速溝通聯絡,一旦中央軍委最後批准部隊行動,我向你發出‘東風’兩個字。明白?”我說:“明白!首長。這是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不對,是萬事俱備,不要東風!首長糾正說……”周瑜火攻曹操船隊,要得是強勁的東風。但登陸部隊期待的是風平浪靜的大海。1月17日晨曦,父親和參謀長王德率前指陸海空三名參謀,從寧波出發。他們將經奉化、臨海到海門,再從海門渡海抵頭門山前沿指揮所。一路上,他不時地將手伸出窗外,試試風力的大小。“風,怎麼還不停啊?”上午10時,車進入臨海公路段。正前方,橫著一排軍人,這是在搞什麼名堂?一名軍官上前敬禮:報告首長,軍區來電話,請您立即到軍分區接通和上級的聯系。那時我軍的通信還是相當落後的。軍區電話到時,父親正在從基本指揮所向設在前沿的前進指揮所轉進途中。軍區只好通知沿途各單位,見到前指車輛立即攔截下來。華東軍區轉來總參謀部的緊急通知:“立即停止作戰行動。”昨天晚上,也就是1月16日夜,總參謀長粟裕批示:“作即辦復:不要太過於緊迫,總之充分准備,完全有絕對把握攻占才行。因此我們意見時間仍可推遲。望你們再行檢查。粟裕16/1”1月17日,也就是今天,總參謀部正式批復:“愛萍、王德二同志並華東軍區:1月16日電悉。我們認為1月18日攻擊一江山為時過早,必須繼續充分准備,在氣象良好的條件下,確有把握才能發起攻擊。可推遲至2、3月份。”據當時在場的參謀人員回憶,首長臉色陰沉,說了句:“莫名其妙!”他和王德嘀咕了一下,聽不清在說什麼,只是一直板著個臉,然後說:“給我要陳賡!”父親同陳賡是老相識。1935年9月,一方面軍長征到達哈達鋪後,改為甘陝支隊,父親任2縱13大隊(原3軍團所屬紅13團)政治委員,陳賡任大隊長。父親很喜歡陳賡的豁達和頑皮,倆人配合得很好。父親說行軍過程中,女同志要小便,就披件雨衣,蹲在那,陳賡過去就要*家的這塊*布,嚇得女同志們哇哇亂叫,追著他打,他可高興了。但鄧大姐(鄧穎超)、蔡大姐(蔡暢)在,他就不敢了,裝得可老實了。後來他們為打馬步芳的騎兵還發生過爭執,但事後都不計較。父親這時找陳賡,因為他現在是主管作戰的副總參謀長。父親說“一聽我的聲音,陳賡就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這個家伙會給我打電話!我可不想笑,我說,不能接受!我講了三條,一是,部隊已經全部進入待機地域,氣可鼓而不可泄;即使撤出來,整個作戰企圖和我們設計的這套打法都將暴露無遺,使敵人警覺,給今後重新組織將造成極大的困難;二是,新的義務兵役法剛剛頒布,參戰老兵,大多經過入朝作戰、解放戰爭,又經過長時間的三軍協同作戰訓練,兵員素質很高,如推遲,都復員回家,以後重新訓練新兵,不知要花多大力氣;三是,18日氣象預報天氣良好,當面敵情無變化,戰區無美機、美艦幹擾,從種種跡象來看,敵人尚未發覺我作戰意圖。天時、地利、人和,失之而不再來。”“陳賡在電話裡問我,那你有絕對把握嗎?”“我說,絕對二字怎麼講?”父親曾和我多次說過,在他的一生中,從來不用絕對二字。即使後來在主持國防工業期間,多次組織兩彈一星的發射,不可預見的因素太多了,何況我們每一次發射都要和政治聯系起來。但他從來不用絕對這兩個字,對上不用,對下也不用,也不要求和贊成別人用。對上使用這個字,是不負責任的。要求部下給你打這個包票,也是不敢承擔責任的表現。他說,我們是唯物主義者,相信任何事情都有他的偶然性,絕對二字不是一個指揮員應該使用的字眼。即使別人對你拍著胸脯說絕對,你也不要信他。關鍵在於檢查他是不是把一切該做的都認真地、盡力地去做了。自己做出了判斷,自己定下了決心,當然,自己就要承擔責任,這就是一個人的作風和風格。有了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就應該下決心。一旦出現了超出我們主觀以外的因素,也就是現在習慣說的,不可抗之力,那只有承認失敗、承擔失敗,而且是坦然的、不諉過地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既然是一級領導,就不要只當傳聲筒。

9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2)“陳賡說,他向粟總長報告。”“我說,你要知道,明天我就要開始行動了!”在場的當事者王德是這樣敘述這件事的:“據粟裕總長身邊的參謀張劍同志回憶:張愛萍司令員與陳賡副總長在電話中交談了很久,開始陳賡副總長試圖說服張按總參電報指示精神,暫緩執行對一江山的作戰行動。張司令則堅持建議於18日發起進攻,並反復闡明利弊,請求陳賡副總長代向粟裕總長轉報我‘浙東前指’建議執行16日原計劃的理由。”“張愛萍將軍終於說服了陳賡副總長。陳還問他:‘你有絕對把握嗎?’張答:‘把握肯定有,只要美軍不介入。但,‘絕對’兩字不好說。”就在等待總參回話的時候,參謀方宗岳將華東軍區某領導的命令抄件遞上來:“把部隊撤回,停止攻擊一江山島作戰計劃”。這位領導是1954年上半年到任的,那時大陳作戰計劃的先期實施實際上已經開始。方宗岳回憶:首長看了一眼,手一揮,說了兩個字“出發!”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就在其他人都主張大打時,父親力排眾議,堅持初戰只打把握更大的一江山,軍委肯定了這個方案。但在行動的關頭,怎麼上面反而倒都認為這是一場沒有把握的仗呢?從總參謀部表態的曖昧上,看得出,他們對這一仗是持有懷疑的。難道真的做錯了什麼嗎?我找到的只是當年父親在開戰前兩個星期給軍委的一份報告。軍委和軍區:根據對一江山作戰准備情形看,其兵種器材之多,工作之復雜費時,陸海空軍部隊既無現成經驗(連每一艘船的裝載,均需多次研究試驗),以及缺乏現成的登陸器材等等,都說明不是如像我們現在這樣的一個臨時性的只指揮作戰的機構所能擔負的。此次,並非是一切都由原部隊准備好,我們僅做臨時戰斗准備。而是連調查征集並修裝艦船、運送物資、擴建機場、艦船基地、作戰訓練等等全部准備工作,都要由我們來完成。今年及以後,解放東南沿海諸島任務更加繁重,其准備工作和作戰指揮,需由專門的領導組織才行。如照現狀下去,不僅對作戰工作有影響,對軍區全盤工作亦有影響。我建議(略)本知無不言態度,僅呈參考。張愛萍1月4日於甬字裡行間,看得出父親的怨氣和無奈。是啊,前指,只是一個作戰指揮機構,陸海空軍的裝備、戰場保障、後方和各項勤務保障,應該是戰區的任務。如果戰區不能很好地配合,反而掣肘,再加上個人恩怨,那事情就難辦了。但父親的信只能就體制質疑,除此,他還能說什麼呢?時任20軍副軍長、登陸指揮所司令員黃朝天在他晚年的回憶文章中說,當時,也是軍區領導命他撤回部隊,他沒有服從。他說登陸部隊歸前指指揮。他是他的老首長,也許因此得罪了。但他認為自己沒有錯,作為一名軍人,能參加這樣一次戰斗,他終身為此驕傲。父親應該感到欣慰了。一個團隊,一個同仇敵愾的團隊,一個團結在他周圍的、對他無比信賴的團隊,是贏得勝利最重要的因素。即使失去了這次機會,那麼他們下次、或者是再下次,他們一定成功!總參謀部為什麼會對這次作戰行動一再提出質疑,張震在他的*中已有所披露,還是華東軍區自己內部不同意見所致。回顧歷史,排除人為因素,這也給了我們一個借鑒。和平時期,在局部戰爭中,面對現代化的諸軍兵種的協同和保障,面對錯綜復雜的戰場建設和准備,由戰區派出前指顯然是不妥的。既然是由戰區負責保障,前指一定是由統帥部派出,級別高於戰區,才可能做到保障服從作戰的需要,而不是掣肘。這也可以算是對我軍在研究未來作戰的指揮體制時的一個參考吧。蘇聯作家艾特瑪托夫寫過一部長篇小說,題為《一日長於百年》。當一樁策劃已久的大事件終於來臨時,每一分鍾都會像一年那樣漫長。

9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3)北京,中南海。陳賡迅速向總參謀長粟裕匯報。粟裕遂要陳賡速報彭德懷。此時的彭德懷正在中南海參加政治局會議,在得到報告的同時,即打斷會議,向毛澤東報告前方指揮員的判斷和決心。毛澤東沒有馬上表態,當即征詢了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的意見,然後對彭德懷說:授權你來下這個決心吧!總參的否定意見是經報彭德懷同意的,可見彭老總對打這一仗也有所猶豫。但是,他當即表態“相信前線指揮員”,他說:我們都是打過仗的,按愛萍的意見辦,戰斗照原計劃進行!作戰處長石一宸回憶:我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報告了張總指揮。當時,許世友副司令員正在作戰室,他聽說軍委已批准了,大聲說:“堅決支持張參謀長的意見,不要再幹擾張參謀長的行動。”他的話很簡單,但很有力,表達了他的態度。(注:《石一宸將軍親歷三次“台海危機”》)真是好事多磨。打不打這一仗,自3年前的動議,到部隊發起攻擊的前一天,從最高領袖到政治局、到軍委、到總參謀部,又層層走了一圈。這對力挺打這一仗的總指揮來說,就只能幹好,不能有誤了。我相信,這時,對父親來說,真的是沒有退路了。父親說:“一路上,風力還是沒有減弱的跡象。黃昏時到的海門,氣象突變,海上起了大風大浪,我們是坐登陸艇上頭門山的,搖晃得厲害,16號晚上前移集結的船只在風浪裡互相碰撞。我一到指揮所就打電話給聶鳳智問氣象,我要他讓徐傑同志直接跟我講,他說,西北風已經過去了,現在是個尾巴,明天就沒事了。我聽了覺得太玄乎了。追問他是真的假的,不行就說不行,沒有關系的,我們再想辦法就是了。他說是真的,沒問題的。我和王德商量,一邊准備天氣轉好按計劃登陸,但如果還是不好,就再等一天。通知部隊做好防空,空軍無論如何要保證不能讓敵機進入我待機地域的上空。”前指空軍氣象科科長徐傑回憶:“1月17日夜晚,電話鈴響了,是前指打來的,說海上風很大,登陸部隊的隱蔽棚多處被吹走了,首長很關心天氣。我和台長和預報員研究,認為不是天氣圖上大系統的變化影響,估計是小股冷空氣尾部在海上掃過而產生的。我又和上海氣象台通了電話,會商結果,證實了這股大風的來龍去脈,是副冷風尾部帶來的短時大風,已經向南移去。”父親繼續回憶:“等到半夜還是那麼大的風浪,我想沒有希望了,與其眼巴巴地盼著,不如睡覺。回到下面帳篷裡,可怎麼也睡不著。也許是太困了,不知什麼時候一下子睡過去了。猛地一睜眼,天放亮了,心裡一驚,就往外跑,呵!”……風平浪靜。父親沒有去形容當時大海的樣子,但我能想像得出:一望無際的大海寧靜得就像熟睡的嬰兒,深藍色的天幕上,幾顆晶亮的星星正向他眨眼睛呢!東方發白了……1955年1月18日,當天的氣象預報是:大陳海域雲量為0~3,雲高3500米,風向中午前北至西北,午後轉東風,風速3~4米/秒,能見度10公裡以上。這對航空兵、艦艇部隊、登陸兵和炮兵都是一個絕佳的天氣。一月份的大陳海域,預測只有3天的好天氣。但實際上17日並不好,徐傑寫道:“而18日傍晚,大批艦艇返航後,海上的平靜就消失了,風力逐漸增大,雲量也布滿天空。19日,對大陳轟炸,機場上空雲量減少,但能見度較壞,11時才轉好;但下午執行任務時,目標區上空天氣急劇轉壞,雲的層次增多,雲底高有2000米,但飛行員報告下面還有1300米的雲層。”也就是說,投彈高度只剩下700米,這對轟炸機是危險的。徐傑又說:“急劇的天氣變化,我們未能事先分析出來,但誰也沒有去注意我們這次失誤,因為戰果是明顯的,大陳的敵指揮部被我空軍炸掉了。”1月18日,只有這一天,偏偏被他們抓住了。

9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4)大海和天空,垂青於這些為共和國的統一而戰的軍人們。

10 戰爭奏鳴曲(1)在剛剛過去的17日下午,在距一江山島以南直線距離不過80海裡的披山列島,已是濃煙滾滾。我轟炸機群在殲擊機掩護下,從容不迫地狂轟了披山守敵。當日夜間,浙江軍區又組織了10余艘機帆船,抵近披山實施佯動炮擊。國民黨大陳防衛部一下子將注意力轉向披山,電令披山守軍做好一切抗登陸准備。18日凌晨,我參戰艦艇100余艘分別從定海港、石浦港、檀頭山錨地起航,向頭門山進發。我120迫擊炮連當夜以木帆船秘密運至大茶花礁陣地,炮兵射擊引導分隊和偵察分隊則登上百夾山抵近觀察,頭門山炮兵群已作好射擊准備,而參戰部隊的全部無線電則保持絕對靜默。這裡的黎明靜悄悄。戰斗是早上8時整開始的。據目擊者描述,遠方的天空中突然響起了飛機的轟鳴聲。刹那間,一江山島頓時火光閃爍,煙霧騰騰,一江山成了霧島。9點以後,突然一切都安靜下來了,煙塵隨著風漸漸散去,一江山島在朦朧中依稀可見。敵我雙方都沉默著……整個海域出奇的寂靜,只有平靜的海水和耀眼的陽光。父親在20軍副軍長黃朝天等人陪同下,來到頭門山北岙岸灘。站在他面前的是第一批突擊隊員,他們將在幾小時後登上一江山島。他們和這場戰爭的總指揮的目光交織在一起,他們相互都知道,在他們中間,有的人也許能活著回來,有的人就永遠回不來了。據父親身旁的參謀人員和警衛人員回憶說,司令員對他們一個一個的都凝視了很久,默默地沒有說話。只有風吹著軍旗獵獵作響,他是要記住他們嗎?20年前,在長征途中,在爭奪遵義外圍老鴉山的戰斗中,他也組織過敢死隊。所不同的是,他那時作為紅11團的政治委員,是親自率領敢死隊沖在最前面的。父親曾對我回憶過,他說:“團長鄧國清負傷,彭老總對我下了死命令。攻了兩次沒拿下來,傷亡非常大。我收攏部隊,准備第三次沖擊……”父親講述時沒有多少細節,在歲月的流逝中往事已被打磨成粗線條,但紅11團的老同志還記得:“我們都學作政委的樣子,把上衣一扒。他是一手駁殼槍,一手大刀片……”20年,這麼一晃就過去了。今天,他要對他們說些什麼呢?許久,他才平靜地說:天氣轉好了,風力減弱了,空軍火力准備效果很好,快到12點了,炮兵要開始了,一直會打到你們登陸。海軍的艦炮也在支援你們。記住,14點30分,你們要登上前面這個小島。我會和你們在那裡會面。祝你們成功。聲音平和而又委婉。12時05分,突然炮聲大作,4萬發炮彈,雨點般傾瀉下來。整個天空和海洋都戰栗了。一江山,成了一個燃燒的島。讓我們回到北京。1月18日上午9時,中南海,居仁堂,總參謀部作戰室。從彭德懷傳記組提供的材料中我們得知,彭德懷、粟裕、陳賡和各總部、各軍種、兵種的首長都來到這裡。首先由作戰部長王尚榮匯報:“美軍尚無異常調動,其海空兵力仍在菲律賓和日本。……現在美蔣雙方似均未發現我軍之作戰意圖。”很明顯,軍委關注的重點仍然是美國的反應。彭德懷對這場仗開打後的局勢走向,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他說:我們都是打過仗的,作戰指揮有它的程序。美軍也不例外,首先要判斷我們是不是攻島,是攻一江山?還是攻大陳?還要搞清我方的兵力。早上的航空轟炸敵損失不比1月10日大,所以敵人不至於判斷我們這次就是登陸。待到他判明了,雖然有預案,但總要根據情況修訂,決心最後要由白宮定。行動前,還要在台灣解決協同問題,規定行動中的政策界限,再逐級下達,需要相當的時間。動用的兵力越多需要的時間也就越多。我估計,一兩天內美軍是難以來到戰區的,這就給了我軍比較從容的時間。只要能占他一兩處灘頭陣地,後續部隊就能源源上去。加上明天一天,能攻得下來,頂多傷亡大些。當然,打仗這種事,不能只想順利,或許遇到意外情況呢!比如,大陳敵艦和台灣的空軍會不會傾巢出犯?部隊搶灘時會不會遇到大量水雷?總之,成功與否,今天下午是關鍵。(注:摘編自《第一任國防部長》203~204頁)

10 戰爭奏鳴曲(2)這是一場特殊的戰爭,打了他的小兄弟,大哥會做出什麼反應呢?何況他們兄弟之間還有個生死契約呢!再切換到一江山前線。第一次炮火襲擊後的10分鍾,登陸部隊分三個編隊起航了,他們將要分別進攻南、北一江山島的三個地段。起航的暗語是:起床!海上的航渡約兩個小時,離登陸兵抵岸前的10分鍾,海岸支援炮兵群進行最後一次火力急襲。是為了向他們勇敢的步兵兄弟致敬吧,他們以最大的速度射擊著,因為在這以後敵我雙方將交織在一起,再打就會有誤傷。前面縱使是刀山火海,你們步兵兄弟,只有靠自己了!下午2點29分,20軍60師178團2營首先登上一江山島的最北端樂清礁這塊狹長的地段。20軍的前身是新四軍1師,參加過黃橋決戰,著名現代京劇《沙家浜》演的就是他們的故事。解放戰爭中作為華東野戰軍主力,轉戰於華東戰場,參加孟良崮戰役,全殲國民黨軍“五大主力”之一整編第74師,斃敵中將師長張靈甫。參加淮海戰役、渡江戰役、上海戰役。他們進上海後,不進民房,露宿街頭,透過大上海這個窗口,第一次向全世界展示了人民軍隊的風采。朝鮮戰爭爆發後,參加了第二次戰役,在長津湖戰斗中,出現了特級戰斗英雄楊根思。我問為什麼決定使用這支部隊?父親說:“這是我們華野最過硬的部隊。”首批上陸的5連很順利,在艇上只傷了一名戰士。但6連因為搞錯了方向,連長未經請示就決定在灣部登陸,遭到三面火力夾擊,由於攜帶的速爆炸藥被擊中引爆,兩個排未離艇就傷亡20余人。下艇後,又遭排子手榴彈殺傷,被壓制在灘頭上,戰斗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但6連指揮員身先士卒,終於突破了敵第一道塹壕,穩定了局面。第二路在一江山的東面登陸。1連遭到敵水線地堡的突襲,又沒有利用炮火開辟的通道,反而機械的自行組織爆破,滯留了4分鍾。在暴露的水際灘頭上,在敵人綿密的火力下,生命的消失是以每一秒鍾計算的。連長、指導員、副連長相繼犧牲,只剩下副指導員一人。3排在排長率領下從峭壁攀上去,才解了圍,奪占了第一線陣地。其他幾個連都還算順利,控制了一線灘頭後,第二梯隊也隨即上陸。第三路,是180團2營的部隊,奪占南一江山島。幾個連都還順利,5連只用了11分鍾,就連續突破了敵兩道防線。只是其中2排在接近暗灘時,登陸艇被三枚火箭彈連續擊中,全排25人僅剩下5人。這5人中,還有3人帶有輕傷。7連打得很勇猛,只用了30分鍾就從灘頭打上了山頂,奪占了160高地。但它的3排由於動作遲緩,也是在灘頭鐵絲網前停留了3~4分鍾,全排僅剩下6人。島嶼登陸作戰,是所有戰斗中最慘烈的。因為它沒有任何掩護。第一波上陸後的半小時,也就是下午3時,第二梯隊營上陸,團指揮所在海門礁開設。登陸部隊指揮員黃朝天副軍長報告:“步兵178團、180團4個加強營全部登陸完畢,感謝海軍、空軍的密切支持!”兩個小時以後,我軍奪取了敵核心陣地。1955年1月18日前指給軍委、軍區的戰況報告:18日16時前我軍已全部控制南、北一江山島,正在肅清殘敵。海、空兵力已展開形成對大陳方向的警戒防御。我已率前指部分人員上島。張愛萍作戰處長石一宸的陣中日記是這樣記載的:08:00第一次航空火力准備12:07頭門山岸炮行破壞射擊12:20支援炮兵群火力准備12:15登陸部隊起航13:05船載火箭炮兵射擊13:05海軍艦炮火力准備13:40船載直瞄炮兵群進至射擊線對灘頭行壓制射擊

10 戰爭奏鳴曲(3)14:00第2次航空火力准備14:00登陸第一梯隊完成展開,實施搶灘登陸14:29登陸第一梯隊攻占敵人第一道塹壕。15:55登陸部隊占領各制高點,戰斗基本結束。19日2時前,殘敵全部肅清。石一宸說:“整個參戰的部隊,就是一支交響樂隊,樂隊指揮就是張愛萍。”是啊,陸海空軍分別是弦樂、管樂、打擊樂。各兵種呢?步兵、炮兵、工程、通信、雷達,應該就是小提琴、大提琴了;還有長號、圓號、黑管、薩克司等等,都代表什麼呢?護衛艦、登陸艦、掃雷艦,轟炸機、強擊機、殲擊機,還有氣象、機務、後勤……這是一支戰爭奏鳴曲。

11 讓歷史做結論(1)彭德懷向毛澤東報告“攻克一江山島,全殲守敵,僅三個小時就結束了戰斗。”毛澤東說:“從軍事上看是勝利,但從政治上衡量,還有待於觀察和考慮。”匯報時,作戰部副部長雷英夫等做了記錄。是啊!一個重大的歷史事件,必將對後世產生深遠的影響,對這一事件的決策正確與否、得失與否,只能由後人告訴我們了。一江山島主要戰斗基本結束後,我軍即轉入了對大陳之敵的防御准備,19日晨5時前,防御部署調整完畢。上午11點鍾,我空軍和海軍航空兵冒著蒙蒙細雨對大陳島發起攻擊。敵指揮所、通信站、氣象站是第一批受難者。緊接著,大陳島唯一的水庫也無可幸免,大陳島成了瞎子、聾子,兩萬軍隊、一萬居民連喝水也困難了。當日夜,我魚雷艇大隊以一江山為掩護,偷襲了在大陳海域活動的敵艦船,炮艦“寶應號”被這群狼撕咬,帶傷逃回港灣。岸上的槍炮對著黑暗的海面亂放了一通,狼群守候到天亮,看看實在是沒有什麼可吃的了,才悻悻地返航睡覺去了。大陳守軍這才體會到,失去了一江山的掩護,就再也不能像過去那樣,隨隨便便就出去走動走動了。看到一江山島上居高臨下的解放軍烏黑的炮口,大陳島還能堅持多久呢?更重要的是,堅持下去還有意義嗎?大陳,已是人家嘴邊上一塊唾手可得的肉了。該政治發揮作用了。《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我們從9月3日起,一個多月裡,擊落擊傷你62架飛機,擊沉了你的海軍主力艦太平號和另外4艘軍艦,同日晚又擊沉了你一艘,現在一江山也丟了,你們訂立的“共同防御條約”有用嗎?這只是個幻想啊!語句中充滿了嘲弄。又一篇評論員文章說:“美蔣簽訂的任何條約都是一紙空文,中國人想打就打,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這段話是從毛澤東在送審的清樣上的眉批演繹過來的。原話是:“我想在哪打,就在哪打;我想什麼時候打,就什麼時候打!”毛澤東有時候很老成,有時候也很孩子氣呢。台灣方面。當日即召開高級軍事會議,蔣介石表示決心:“大陳島將作最後的堅持”。第84師全部抵達大陳,並向大陳運送了物資800噸。大陳非戰斗人員、居民1200余人分批疏散南麂島。傷員、家屬約600人撤往台灣。美國反應的聲勢更具恐嚇性。國務卿杜勒斯說:“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行動將牽連美國,是一個國際沖突。”艾森豪威爾總統向美國國會提出“特別咨文”,要求國會授權,在他認為必要的時候,使用武裝部隊“保衛台灣”和“軍事上的外圍陣地”,並揚言必要時將使用原子彈。美軍駐菲律賓第17特混艦隊、在香港的第7艦隊旗艦和在日本的第15特混艦隊重巡洋艦,分三路駛向我戰區以東外海集結。美第7艦隊司令普賴德稱:“目前對大陳島的任何進攻,都將被美國解釋為幹涉第7艦隊的任務。這種幹涉可能遭到美國方面的報復。”美海軍特遣艦隊航母戰斗群,在浙東海域外側起飛戰斗機496批2224架次。據目擊者稱,大陳海面上6個航母群,黑壓壓的一大片,戰雲密布。父親晚年回憶這段歷史時說:“我們從頭門山下來,准備休息5天,再攻打大陳。我們研究,認為美國來了,這場戰斗可能成問題了。但我知道它不過做做樣子,不會直接參戰。它還能老在這裡?一江山丟了,它大陳怎麼守?就在這時,我接到北京的命令,說現在美國幹涉,戰斗要停一下。陳老總也打電話告訴我,無論如何,你們海空軍不能出航,怕引起西太平洋戰爭。我們研究,不主動出擊可以,但他飛到了我們海岸線上空,還就要打它。”美國這個黑老大,真的要為小兄弟打一架?台灣“外交部”的葉公超、顧維鈞要求杜勒斯發表“帶暗示行動的公開聲明”。杜勒斯冷冷地說:在當前情況下是“無法去嚇唬誰”。他還說,美國“鼓勵*國民黨撤出大陳”,當然,“美國將提供海上和空中保護”。

11 讓歷史做結論(2)父親回憶說:“看得出,美國很謹慎,它氣勢很大,但飛機和艦只都在大陳一側,目的還是在於掩護大陳本島。彭老總打電話給我,說美國的杜勒斯找了蘇聯外長莫洛托夫交涉,要我們答應放蔣從大陳撤出去。後來我知道,杜勒斯與蘇聯外長莫洛托夫通了熱線。他問,美軍如果協助大陳的國民黨軍撤離,*軍隊會不會阻撓呢?莫洛托夫幽默地說,這個嗎,怎麼能問我呢?你該去問問中國的總理周恩來啊!哈哈,他也就是這個出息!”美國第一次因為一個小島的爭執,請求他的對手來替自己斡旋了。蔣經國親赴大陳組織撤退,代號“金剛計劃”。但歷史的細節遠不止這麼簡單,蔣經國對美國是否真會掩護自己撤離仍心存懷疑,同時他也無法斷定共產黨就一定不會攻擊他。但他還能有別的選擇嗎?台灣旅美作家江南在《蔣經國傳》中這樣描述:台灣來的船團,杳無音訊。(蔣經國)早起盥洗完畢後的第一件事是要同伴劉毅夫“請看看海上有船來嗎?”劉說:“我充分了解望洋興歎的心情了。”2月5日,經國收到一個憲兵的短柬:“我們在哪裡,你就到哪裡,哪裡危險,你就到哪裡。”不錯,是“在淒風苦雨中,共生死的感歎心聲。”但除此還有什麼辦法呢?他是總政治部主任,職責所在,又是父親的兒子,人倫責任,只好“吃吃人家所不能吃的苦了。”經國本想搭機回台北,看看究竟。“怕民眾誤會”而“遲遲未做決定”。7日,陰雨連綿,春寒料峭。經國告訴劉毅夫:“到外邊去望望吧,今天該有船了。”“夜雨已停,仍是滿天低雲,我(劉毅夫)跑出漁師廟,上了附近的海邊小山頭,向東一看,嚇,真來了,大概是一艘美國海軍的掃雷艦,也許是聯絡艦,艦身的號碼是124號。再往屏風山外邊看去,有更多數不清的戰艦,像鯊魚群似的往大海域湧來。我立即跑回漁師廟,報告了蔣先生,他只微笑地點點頭,一句話也沒說。”其中之味,不是當事者,誰能品嘗得出?2月8日,“金剛計劃”付諸實施。預定在八天半內分批撤走島上全部軍民33777名。由美國提供全部運載艦船。同日18時30分,浙東前指下達作戰命令:解除第60師進占大陳島的任務,派公安第16師在國民黨撤離後,進占大陳島。海空軍任務按原計劃不變。這裡還有一個小小的插曲:就在“金剛計劃”實施的第二天,即2月9日19時29分,兩架美戰斗機擦邊進入,剛過浙江松門上空,高炮部隊這幫家伙手特快,一個齊射,當即擊落一架。戰況報上來後,父親說:“壞了,給周恩來惹麻煩了”;“報上去,陳老總說了聲,亂彈琴!”父親說:“我一直在等反映,不想美國第7艦隊司令在答香港記者問時說,有一架飛機因為迷航失蹤了。哈!”以後的事情是,美機起飛4架,我也起飛4架,空中對峙;第二天,美機起飛8架,我也起飛8架,又是對峙;終於有一天,美機起飛100多架次,我也起飛了100多架次。像兩個小孩子打架,有意思嗎?父親說:“這已經不關我的事了。”2月12日,公安16師先頭連登上大陳。此時風光秀麗的大陳島,只剩下一個不肯走的老人和他養的一只猴子。房屋全部都燒毀了,地雷遍布。排雷時,我一排長犧牲……兩天後,我軍先後進駐披山、魚山、北麂山、北龍山和台山諸島。到了第9天,南麂山島的守軍還不想走。父親說:“炸它!”第10天,我軍轟炸了南麂山島,海軍的狼群又從三面盯上了南麂山島。可怕!3天後的一個夜晚,該島守軍逃往台灣。至此,浙東沿海敵占島嶼全部收復。對這場仗,軍內軍外,國內國外,議論者不少。有人認為傷亡大了。傷亡大者說,敵我傷亡1比1.23,不僅高於我解放戰爭的比例;也高於美軍在硫磺島登陸1比1.21的傷亡比例。不同的意見是:戰役計算和戰斗計算是有區別的。一江山戰斗僅僅是大陳列島戰役的突破之戰,大陳是不戰而得,把他2萬人放掉了。從整個戰役來看,加上這2萬,敵我對比應該是20比1。縱觀歷次戰役,都是攻堅階段傷亡遠遠高於擴張戰果階段。所以,從整個戰役看,是得大於失。

11 讓歷史做結論(3)也有說,打個芝麻大的小島,何致興師動眾?但彭德懷就說:“告訴張愛萍,給我殺雞用牛刀!”沒有大規模的陸海空軍的狂轟濫炸,大陳能撤嗎?美國能出面叫停嗎?沒有真正實力的顯示,台海能平靜嗎?蔣介石能放棄*嗎?“用霹靂手段,顯菩薩之心。”美國不甩它兩顆原子彈,戰後的小日本能對他俯首帖耳嗎?這,就是戰略!還有議論,說這一仗根本就不該打。我也曾和父親討論過,我問到,“通觀一江山作戰的始末,我怎麼覺得上面好像一直挺猶豫的。”我又問:“這麼多年了,對一江山一直沒有好好宣傳過,有許多人講這和彭德懷挨整有關。是嗎?”每次談到這裡,父親總是沉默著。是他回答不了呢?還是根本就不想回答。我很難做出判斷,因為他不是個愛打探小道消息的人,也不是個很在意別人對自己評價的人。為紀念一江山勝利50周年,2005年國防大學編了一本書《風馳虎躍一江山》,書中寫道: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大規模的全面戰爭並沒有出現,而地區性的局部戰爭成為了主要危險。把一江山作戰放到歷史的格局中考察就不難發現,此戰已經具備了當代局部戰爭的某些特征。在這場作戰中顯現出來的眾多的特點,如:戰略的目標、戰役的組織、戰斗的規模,三者高度統一;世界各大國介入一個敏感地區的爭端,使政治、外交、軍事斗爭各種手段緊密交織,相互制約;國家最高決策層直接參與並幹預到具體的戰斗行動……等等,這些都區別於我們戰爭年代傳統的作戰模式,以至外軍評論是“有限戰爭的典型戰例”。這次戰役所反映出來的帶規律性的經驗,對我軍建設特別是軍事斗爭的准備具有重要的啟迪作用。可惜我們認識它,已經是在半個世紀之後了。父親和當年曾在一江山島上叱吒風雲的許多英雄們已經作古了。隨著一江山島上空戰爭的煙雲漸漸飄散,國共之間長達28年的戰爭該畫上句號了。雖然後來還有過炮擊和空中、海上的沖突,但大軍壓境的戰爭狀態畢竟是結束了。蔣介石呢?*的夢想也隨之煙消雲散。台灣海峽的軍事主動權完全轉入我軍手中。台灣海峽戰爭的冬眠期漸漸到來了。*最高決策層從一江山島這個袖珍式的行動中摸到了美國人在台灣海峽的底線。《軍委關於對台灣和沿海蔣占島嶼軍事斗爭的指示》中提出:“台灣問題是西太平洋矛盾焦點,涉及美、蔣、和我們三方,全部解決問題是將來的事。”(注:鄭文翰《秘書日記裡的彭老總》第337頁)但雙方都還在喊,因為,一定要收復台灣,是堅持“一個中國”的立場;*,也是堅持“一個中國”的立場,相互對立的雙方,背後的理念又是一致的,都不願意自己成為中華民族分裂的罪人。這大概就是對立統一的辯證法吧。一江山島,成了國共兩黨內戰走向終結的見證。寫這本書時,我查閱到網上台灣方面對這場戰爭的描述:“*於拂曉即開始以機群、炮艦及岸炮,輪番炸射一江山島上我軍碉堡、陣地、水際及灘頭防御設施。一江全島,已全部籠罩在彈幕下,硝煙彌漫,火光閃爍。至中午,島上我軍陣地、工事、通信,遭受嚴重破壞,各部隊間,已失去聯絡掌握。午後,*以小型登陸舟艇為主體的登陸船團,分由南田至海門一帶港灣駛出,在大型作戰艦艇掩護下,向我一江山海岸搶灘登陸。我忠勇守軍,雖予猛烈阻擊,但*借其人海戰術,冒死攀登上岸。在戰斗過程中,王生明司令,一直坐鎮指揮所,指揮所屬作戰。最後,王司令在電話中報告劉司令官:‘敵軍已迫近到指揮所附近50公尺處,所有預備隊,都已用上,我正親自指揮逆襲中,我手裡還給自己留著一顆手榴彈……’……話未說完,電話機中傳來‘轟’的一聲,通話就此中斷。劉司令官和我們圍在電話機旁的人,都知道王司令已經壯烈殉國,無不熱淚盈眶,悲慟不已。王司令雖已成仁,但一江山島我軍仍在繼續各自浴血奮戰……”

11 讓歷史做結論(4)現年62歲的陳學連,當年是大陳防衛司令部派往一江山支援部隊的一員,因風浪過大,部隊半途折返,陳學連當場落淚,因為,他的父親是一江山守軍的一員,天涯咫尺,他只能困守大陳,等待父親必然的死訊。他說:“那時候我們年紀輕,只知道想報仇,你到哪裡報仇?那兒都是海水一大片,你總不能自殺吧!對不對?”“哪還有命回來,心情上很苦悶,就待在那裡。”對一般人來說,戰爭是殘酷的、血腥的,但戰爭之所以在人類社會的進程中獨具特色讓人難忘,成為文學和人性永恒的主題,也就在於它的殘酷和血腥。英國戰略家富勒的名言:“除非歷史能教會我們如何去展望未來,否則軍事史只是一部人類血腥的浪漫史。”我們不能展望歷史,但能回顧歷史。一江山戰役已經過去了近半個世紀,當年劍拔弩張的國共之爭,隨著老一代人的逝去已經變得依稀而遙遠。國民黨居然淪落到了在野黨的境地,他們的政敵共產黨甚至為他們惋惜起來。對比搞*的民進黨,好像還是老熟人交情要深些,在北京,兩黨新一代的領袖握手擁抱。撤逃到台灣的大陳居民,許多輾轉去了美國,他們在異國他鄉,艱難創業,聚而不散。20世紀90年代初期,這幫人回大陸投資,希望能重建家園。但願有一天,海峽兩岸的炎黃子孫能永不再戰。戰爭,你是人類歷史花園中一朵帶血的花。毛澤東是深謀遠慮的,由一江山爭奪而引發的第一次台海危機,毛澤東說了,還需要看,看清在這場三角博弈中的走勢,權衡其中的利弊。他需要時間。因為他知道,擺在這個新興的共和國面前的真正對手,是世界上的超級霸主——美國。毛澤東也是個預言家,他說的政治上還要看,不僅體現在時局上,也折射在許多參加過這場戰役的人的命運上。父親在戰後即赴總參謀部任職。他不想去,他說:“上面人事關系復雜……”但哪裡不復雜?南京軍區(戰後華東軍區撤銷)黨委向軍委上報了《黨委常委對張愛萍同志的意見》的報告。報告裡說他驕傲自負,自以為是,獨斷專行,不好合作,看不起其他領導同志……一切源於一江山。劉帥找了他,說,我們還是了解你的,但留在這裡能幹什麼?你還是到總參去吧。父親說:“我想想也是,既然在這裡也幹不出什麼名堂了,那就走吧。”後來,父親去南京軍區檢查工作,張震當時是軍事學院的院長,他請父親和南京軍區的領導一起吃飯,當年參加作戰會議的領導同志對父親說:愛萍啊,幹了這一杯,過去的事就算了吧!我問父親,你怎麼說,他說:“還有什麼可說的?一口就幹了唄!”是軍人,就該豪爽些。若幹年後,南京軍區的一個領導同志因為歷史上的一個處分向軍委申述。父親已經是軍委領導人了,他出面講了公道話。這位同志很感動,寫了一封信,為當年附和批評我父親的事感到很歉意。父親說:“這種小事,都過去了,哪個還會記得它。”父親走後,王德和司令部其他4個處長也倒霉了,說他們是父親的小圈子,後來在運動中一個個都被查出有歷史問題,結果又一個個把他們都攆出軍隊。王德分到山東省計委。他傷心透了,找到父親。父親也急了,叫秘書去調查,找了北京市公安局,查出了有21個叫王德的,逐個排查,總算把他歷史上的事給說清了。父親又找了陳老總,最後由陳出面,才把王德又弄回軍隊。不過還好,任了總參謀部作戰部副部長,總算人盡其才了,以後又出任大軍區的參謀長。其他幾個人的下落我就不清楚了。一江山島啊,你見證了多少人間的滄桑。

2014-03-23 05:50:32 |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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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讀|張愛萍與趙總理楊成武分歧沖突
2013-12-14 幹部閱讀內參

題圖張愛萍將軍。

中國青年出版社2008年出版《從戰爭中走來——兩代軍人的對話,張愛萍人生記錄》(中國青年出版社2008版。三聯書店2013版),其腰封標出:“毛澤東說他:‘好犯上!’,葉劍英說他:‘渾身是刺!’鄧小平說他:‘惹不起!’。兒子評價父親是:‘一個天真的共產主義者。’”




  作者張勝是張愛萍次子,上世紀80年代曾任總參謀部作戰部戰役局局長,在上級決定擢升其為作戰部副部長兼戰役局局長、戰略研究室主任之際,離開軍隊走入民間下海。因此,這本書所記錄的,既是父親與兒子的對話,也是老一代上將與新一代大校的對話。一般將軍傳記和回憶錄,多是津津樂道“過五關,斬六將”,回避“走麥城”,張勝則在新四軍的敗仗上大做文章。一般的將軍傳記和回憶錄,多是講將帥如何同心,上下如何協力,張勝則側重講領導者在戰役決策上的分歧,及其所造成的後果。如果用腰封背面的兩句話“以獨特的筆法展現歷史,以全新的理念揭示人物”來衡量,讀者還不能感到十分滿意。書中有些濃墨渲染的人物,竟然無名無姓;有些最讓人感興趣的情節,剛一開頭就戛然而止。“一個天真的共產主義者”,是弘揚,還是微諷,是七分褒義、三分貶義,還是反過來,從張勝的字裡行間中找不到確切答案,這說明他想要澄清圍繞父親的歷史迷霧,卻又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不露破綻。

與趙紫陽、王震關系和分歧 

張愛萍與王震歷史上關系不深,張勝兄弟在“文革”前甚至沒有見過王震。但是在1972年,張愛萍仍被關在單人牢房裡的時候,他的兩個兒子貿然闖入了王震家門。張家的申述信由王震通過葉選寧交給葉劍英,再由葉劍英遞交周恩來,中央專案審查小組組長周恩來批示,“同意李又蘭見面”。於是,張愛萍在被關押5年後,首次與家人團聚。1977年鄧小平再次復出後,王震向其推薦張愛萍任軍委秘書長,說:“愛萍這個人有這個本事。”鄧小平找張愛萍談話時,張沒有接受這個職務,轉而推薦了羅瑞卿。1980年,根據王震的建議,張愛萍接替比他大兩歲的王震,擔任國務院主管國防工業的副總理。張勝寫道:“在我們最危難的時候,王震幫助了我們,以後又向小平同志力薦我父親出任軍委秘書長;這次,聽說我父親寫了退休報告,就自己主動讓賢,他說,愛萍同志在這個位置上要比我合適。……可惜9年後,他們在一個重大的問題上發生了爭執,雖然彼此也都能明白對方的良苦用心,畢竟有了一層陰影,不能不說是件憾事。”張愛萍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夠分清私誼與公義,不惜與自己的朋友甚至可以說恩人分道揚鑣,這是他晚年值得稱道的一個閃光點。

  張愛萍與趙紫陽的交匯點是在他們分別擔任國務院副總理和總理的1981年。在一次國務院常務會議上,趙紫陽和張愛萍有以下對話(摘錄):

  趙:最後一個議題,關於大亞灣核電站的問題。這件事已經討論了好幾次了,法國的總理也來了,是不是今天就定下來。
  張:秦山(秦山核電站)怎麼辦?
  趙:喔,愛萍同志有什麼具體意見嗎?
  張:我的意見是秦山要盡快上馬。
  趙:對秦山上還是不上,各個部門的意見不是不統一嗎?
  張:上秦山,能夠帶動整個核工業的轉型,可以振奮精神,鼓舞士氣。我還是堅持這個意見,請紫陽同志考慮。再補充一點,也是主要的,如果全套引進,我們自己也供應不上核燃料。
  趙:你們不是報告過核燃料過剩了嗎?
  張:那是高濃鈾,用於原子彈的,過剩了;我現在指的是低濃鈾!核電需要的是低濃鈾!!燃料供不上,就要向人家買,這就必然受制於人。
  趙:這件事都議過幾次了,臨到要做決定了,又是意見一大堆。這樣搞,工作還怎麼幹嘛!我在這裡再強調一下,以後討論重大問題時,不要老是請假。
  張:凡和我有關的會,我都是參加了。
(會場上另外有人拍了桌子:上次研究你就沒有參加嘛!)
  張:你那個議程上有嗎?事先不通知,不打招呼,這樣大的事,臨時動議。你們幾個說了,就能算嗎?!(也拍了桌子)
  (長時間的沉默。)
  趙:就這樣決定了。說我賣國主義就賣國主義吧!
  張:總理,如果你是這樣理解的話,那我從此就再不說話了!

  半年後,國務院機構改革,原有13名副總理,保留了萬裡、姚依林2人,余秋裡、耿飆、方毅、谷牧、康世恩、陳慕華(女)、薄一波、姬鵬飛、黃華9人改任國務委員,只有楊靜仁、張愛萍2人不再擔任國務委員。張愛萍事先毫不知情。張勝對父親說:“肯定和那次核電站的爭執有關,恨上你了!”

緊接著,中共十二大召開,新一屆軍委成立。楊尚昆為常務副主席兼軍委秘書長,張愛萍、余秋裡、楊得志、洪學智為軍委副秘書長。張愛萍繼續抓國防科技與國防工業。又過了半年,張愛萍被任命為國務委員兼國防部長。他作為軍方代表,再次頂撞國務院總理。

國務院常務會議決定,繼四(電子)、六(船舶)機部之後,將二(核)、三(航空)、五(兵器)、七(航天)4個工業部由國務院直接領導。張愛萍說:“紫陽同志,這個手,我舉不起來。涉及到軍隊的事情,國務院單方面決定是不妥當的。”趙紫陽說:“也好,我們這次會議先不做決定,就請愛萍同志把這個方案帶到軍委去吧。”軍委召開的會議炸鍋了。“事情反映到了最高層,穩一穩也好,那就先緩一步吧,鄧小平說,分兩步走吧,核工業部和航天部暫時不動,其他兩個部,兵器和航空先劃拉過去。”

最後,還是張愛萍向趙紫陽表示:“雖鄧主席提出‘除二、七機部外’”,也可不必照辦。趙紫陽12月27日批示:“同意愛萍同志所批各點。”包括把二、七機部也一並劃過去。

與兩個反面角色的恩怨

  《兩代軍人的對話》中有兩個沒有點名的角色,其一涉及人品素質;其二則涉及誣陷犯罪,張愛萍直到晚年也不能原諒他。

  1950年代前期,張愛萍先後擔任七兵團司令員、浙江軍區司令員、第三野戰軍暨華東軍區參謀長等職。上面原來准備讓張兼副司令員,他自己推辭了。司令員陳毅基本上是掛名的,原副司令員粟裕出任副總參謀長後,反面角色之一調任副司令員。在張愛萍兼任浙東前線指揮部司令員兼政委期間,與其頂頭上司屢屢發生矛盾。大陳列島登陸作戰有三個方案:先攻上下大陳,先攻一江山島,先攻披山。張愛萍領導下的參謀人員根據對“諸軍兵種的合同作戰”的研究推敲,主張先攻一江山島,卻受到軍區首長的呵斥:“你們吃了幾碗幹飯?給老子上課啊!”“我他媽操你姥姥的!不他媽就是兩萬嗎,老子一仗就消滅了他十幾萬。不要在這裡長別人的威風。我就不信,還有操不開的X!”最後,上面還是決定先打一江山島。

開國上將張愛萍。
  1954年11月30日,軍委電告華東軍區,12月20日攻占一江山島,以迫使美蔣不能把浙閩沿海島嶼包括在《共同防御條約》范圍之內。12月9日,華東軍區報告,作戰行動准備完畢,請示按原定日期發起攻擊。11日,華東軍區接到上峰來電:不必太急於攻占一江山,可延至1955年1月,也可不必選擇一江山為目標。此間發生了什麼事?原來,“戰斗即將發起之際,華東軍區的一個領導同志向總參報告,兵力不夠,時間倉促。”1955年1月17日晨,浙東前線指揮部司令員張愛萍父和參謀長王德從寧波出發,抵頭門山前沿指揮所,准備指揮部隊發起攻擊。他們再次接到華東軍區轉來總參謀部的緊急通知:“立即停止作戰行動。”這一次“還是華東軍區自己內部不同意見所致”。張愛萍當即打電話給副總參謀長陳賡,“陳賡迅速向總參謀長粟裕匯報。粟裕遂要陳賡速報彭德懷。此時的彭德懷正在中南海參加政治局會議,在得到報告的同時,即打斷會議,向毛澤東報告前方指揮員的判斷和決心。毛澤東沒有馬上表態,當即征詢了劉少奇、周恩來、朱德的意見,然後對彭德懷說:授權你來下這個決心吧!”彭“當即表態‘相信前線指揮員’,他說:我們都是打過仗的,按愛萍的意見辦,戰斗照原計劃進行!”一江山島作戰結束,南京軍區(戰後華東軍區撤銷)黨委向軍委上報了《黨委常委對張愛萍同志的意見》的報告。報告裡說他驕傲自負,自以為是,獨斷專行,不好合作,看不起其他領導同志……

  “文革”期間,獄中的張愛萍對自己的遭遇百思不得其解,他在看到九大選出的政治局名單後,“終於恍然大悟”。不算毛澤東,政治局24人,“江青、康生、陳伯達、張春橋、姚文元、謝富治;以及林彪、葉群、吳法憲、李作鵬、黃永勝、邱會作。每組6人,共12人。”“剩下12人的構成是,毛澤東身邊的汪東興;‘文革’中支持造反組織的領導幹部典型紀登奎;三支兩軍的代表李德生;三個黨內元老中,朱德、董必武年事已高,劉伯承雙目失明;剩下的人中,有歷次黨代會都是政治局委員的;有的幾乎沒有文化,連《參考消息》都要秘書謄寫成大字才能看的;再有……真正有治國治軍才幹的,歷史上做出過傑出貢獻的,在黨內軍內享有威望的,同時身體尚可,能主持日常工作的,只有兩個人,周恩來和葉劍英。”

沒有點名的3個政治局委員是李先念、許世友、陳錫聯,顯然,“幾乎沒有文化,連《參考消息》都要秘書謄寫成大字才能看的”那一位是許世友,當年的華東軍區副司令員也是許世友。書中除了在彭德懷表態“按愛萍的意見辦”後,提及作戰處長石一宸的回憶:許世友副司令員正在作戰室,他聽說軍委已批准了,大聲說:“堅決支持張參謀長的意見,不要再幹擾張參謀長的行動。”通篇沒有說過許世友一句好話。

  反面角色之二在撤銷防空軍時,就與張愛萍結了怨。張愛萍說:“我兩次登門征求他們的意見,做說服工作,但人家都拒而不見。”在議案上會討論時,對方摔出話來:“吃我?歷來是老子的部隊吃掉人家!”張愛萍一聽,頓時就炸了。他拍著桌子喊道:“老子今天就是要吃掉你!”滿座嘩然。會議再也無法開下去了。後來,1957年1月中央軍委擴大會議確定撤銷防空軍,將防空軍並入空軍,建立空防合一的新體制。歷來“吃掉人家”的防空軍司令員果然被張愛萍“吃掉”了。

開國上將楊成武。
  1965年底,總參謀長羅瑞卿下台,這位冤家對頭升任代理總參謀長,成了副總參謀長張愛萍的頂頭上司。1967年1月,解放軍測繪學院(屬總參領導)造反組織抄了張愛萍家,並將其扣押。2月15日《關於批判張愛萍的請求》報告:“張愛萍反對‘文化大革命’,反對毛主席,反對林副主席,問題性質十分嚴重,要求召開黨委擴大會議,對他進行追斗和揭發批判。”“簽名。上面有林彪圈閱”。雖然張勝隱去了簽名者的姓氏,但誰能代表總參黨委簽名呢?張愛萍本人就是黨委副書記,簽名者只能是已於1966年12月被任命為總參黨委書記的代總長楊成武。12月18日,以楊成武為首的軍委辦事組向中央報告:“將張愛萍隔離審查”,因為“張愛萍問題專案小組審查張反黨罪行和歷史問題時,發現張愛萍有特務嫌疑和假黨員問題,他還和潘楊案件有直接牽連……軍委辦事組討論,同意總參黨委的建議,將張愛萍交由北京衛戍區看管,隔離審查”。林彪批示:呈主席批示。林彪28日。毛澤東圈閱。12月26日,張愛萍被宣布正式逮捕。

  現存的1968年1月4日、6日的電話記錄上,記載了楊成武的話:“對張愛萍的問題應當明確是個特務問題”;“追特務要從張見彭入手,怎麼樣與彭認識,治愈後又怎樣出院的。”“張愛萍的審訊要一下能突進去”,使他“跑不了”,“要連續作戰,不讓他喘息。”根據楊的具體指示,專案組去上海先抓了彭(彭豐根大夫,曾在上海醫治過張愛萍的槍傷)的女兒、兒子,然後逼迫彭寫下把張愛萍介紹到日本特務機關——福民醫院,見了特務頭子頓宮寬的口供。3月5日,專案組向總參黨委和中央專案第二辦公室寫出報告(張愛萍專案組組長、總參黨委書記和中央專案第二辦公室主任,均為楊成武):“張愛萍的日本特務分子問題基本可以定案。”但是彭被迫的偽證有個時間上的漏洞,“於是下一個陰謀出現了。專案組向上海市公安局提出要求,將所謂彭豐根1933年出賣情報的事提前到1930年。他們對負責此項工作的人說:‘從保衛毛主席革命路線的高度上看,這樣做也是有過先例的。’”沒想到19天後,楊成武本人也被逮捕,專案組大換班,“張愛萍的日本特務分子問題”最終沒能定案。

  後來他在回憶往事時對兒子說:“我從心裡鄙視那些政治投機者,都是些無恥小人!”“我最鄙視的就是這種兩面的風派式人物!”在紀念劉少奇的座談會上,張愛萍激憤發言:“有些人,在‘文革’中壞事做絕,又毫無悔改之意,到現在還在寫文章為自己塗脂抹粉,到處招搖撞騙!”在場的方毅喝彩:“愛萍同志講得好,就是要這樣講!大聲地講!公開地講!”

2014-03-23 06:00:16 | 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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