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14 和台湾人过国庆节
94年十月一日的晚上,我以前的roommate(室友)张扬先生,邀请我和他一起去他朋友家开party.
张先生,北京人,大我两岁,高个,帅气。我俩加另一位国内来的先生,三人合租了一个house里楼上的三个房间,相处愉快。
刚认识的时候,大家自我介绍,聊聊国内的生存状况。最记得张先生对我说的一句:"Wow, 人家在国内就是有车阶级了,我是半年前到了美国后,才买这了辆二手车。"
我在那个house里只住了三个星期,后来和一个女生合租了一个公寓。再后来只见了张扬两三次,都是因为要用他的车。当时我俩都是单身,相互之间有些好感。但大家都承袭着国内时候的所谓"国家干部"的姿态,既正经又正统,即便心有倾慕,却手都没有拉过。至今不时我偶尔也会想起他,相信他现在应该很不错。不知他现在中国,在美国,或者和我一样在加拿大?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了书,张扬,你看到我的这本书,请一定跟我打声招呼,说声hello, 我相信你会的!
那天是我到美国后的第一个国庆节,又说去party(派对),我穿了从国内带来的粉红色大花连衣裙,脚蹬高跟鞋,略施粉黛,长发飘飘,兴高采烈地上了张扬的车。
车一上高速,我们前行方向的车尾灯和对面方向驰来的车头灯,汇成了浩浩荡荡,密密麻麻的,无比壮阔的车灯的车河海洋。稍一开窗,那高速行驶的百千万辆车所形成的轰鸣,就象火车疾驶一样。第一次上美国高速的时候,我还以为高速公路旁边延线就是铁道,而那铁道上的火车一直跟随着我们的汽车前行。只单边就六个车道,有些单边有八个车道。美国,真是车轮上的国家!
车到了一幢大房子门口停下,富丽堂皇的大房子,森森大树木,满屋欢声笑语,一大帮子的男人,原来是屋主人今天过生日。
有吃的,有喝的,说说笑笑中已来了二十几个男人。正尴尬只有我一个女人时,开门进来个三个白小妞,是来跳脱衣舞助兴的。穿的又少,身材又好,人也精致漂亮。"Watching only, No touching" (只许看,不许摸)。随着音乐,三个白小姐一会功夫就把小背心,小胸罩,小短裙,小裤裤分别脱了个精光,留下长丝袜和身上绑的巾巾吊吊。她们又蹬又靠,又坐又摸,她们随便碰你,你却不可以碰她们。This is the law.
看见那些原形毕露的臭男人们,张牙舞爪,晕头转向,说中文,说英文,说红的,说黄的,脱上衣,脱下衣,爬桌子,爬板凳,忙得不亦乐乎。这个时候,张扬接了通电话后对我说:他要出去一趟,为朋友什么的,叫我在那里玩尽兴,他很快回来。
我开始不安,只巴望着那三位光屁股美娇娃赶快穿上裤子离开。终于,狂躁的音乐停止了,可三位又开始在地上猫爬,并排一起爬向前,又并排着一起爬向后。一会风骚挑逗猫爬,一会清纯学生妹跪擦地板。风骚、野艳、性感、浪荡、挑逗、妖怪......
终于艳舞结束了,拿了赏钱她们终于离去了。
那些男人意犹未尽,醉醺醺地要唱卡拉OK。有人提议让我献唱一首,唱歌我是好手。早年在学校的宣传队,知青宣传队时候,我就是独唱演员兼指挥。我慷慨激昂地对他们说:
"今天是我们祖国的国庆节,我们大家一起唱一首国歌吧!‘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一、二、三!"
没有一个人跟着我唱。
一个男人凶巴巴地对我说:
"我们不会唱你的什么奴隶,我们只会唱梅花。‘梅花梅花满天下,愈冷愈开花.....巍巍大中华,遍地开梅花’...."
所有人一起齐声高唱,只有我一头雾水,摸不着方向。示威性的合唱一停下来,我立即发问:
“这是我们的国歌吗?”
"这个当然不是你们的国歌,这是我们的国歌。”
“今天不是‘十、一’国庆节吗?我们应该唱我们的国歌!”
“我们的国庆是双十节,十月十号。我们都是台湾人!"
My!My!My!
红鼻子,绿眼睛,要吃人!
形势危急,气氛紧张!我有些恐慌, 觉得就要被那二十几个醉汉台湾人扇耳光了。‘可能今天晚上要出事’ 我故作镇静,正襟危坐,不敢再出声。
想着想着,突然醒过来:我是张扬先生的朋友,他是北京人,他很快就会回来接我!刚想到了张扬就回了一点胆气,立马就有"虎落平阳""龙游浅滩"的感觉,我便对着那位冲着我叫喊"你唱啊!你唱啊!"的醉男人说:
"好啊,我唱。我唱邓丽君的 ‘一封情书’ 好不好?"
那个眼睛直直的男人抢我话说:
”邓丽君小姐的歌,你就不要唱了。邓丽君小姐不会唱你的什么奴隶国歌。你们多次邀请邓小姐去大陆演唱,她根本就是不去。她恨你们共党,她的爸爸就是被你们共党给害死的!"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听人当面称我们伟大光荣正确的党为"共党"。我一下子意识到了我的神圣历史使命,我必须要为正义而战,挺身而出。在这里我是唯一的一个中国,中国人的代表。在我的身后有13亿中国人民正在为我撑腰打气,为了祖国的尊严,连死都不怕,还害怕你们几个醉汉台湾臭男人吗?哼!
我尊严地对他们所有人说:
"邓丽君不想去我们中国无所谓,因为你们台湾也是我们中国的一部分!"
“啪”的一大声,一个酒瓶子狠狠地砸碎在地上,粉碎了!
那个砸酒瓶子的狂躁醉男人气急败坏地、不容置疑地大声叫嚣地:
"Got out! Got out! You, Got out!" 也就是给我滚出去的意思。
忽然间,发现我正面对着国民党蒋匪军敌人的丑恶嘴脸,心中的女英雄冒了出来。刘胡兰,江姐,赵一曼。我想都不用想,我毅然站了起来,一挺胸,一甩头,就像江姐赴刑场一样,昂首挺胸,然后砸门而去。
一个中年男子追跟了出来,他对我说,他不能送我,他喝了酒。叫我顺着Valley Blvd走。他立刻打电话给张扬,叫他在路上截住我。
那时我没有手机,就一个BB机,还没有带在身上.
也不知道这路有那么的,远,
也不知道要走了那么的,久,
也不知道hitchhiking (搭个便车),
也不知道天那么的,黑.......
我的高跟鞋脚开始痛了,
我的身上开始发冷了,
我开始害怕了.....
一辆一辆的大车小车呼啸而过,
一辆一辆的大车小车似停非停.....
没有一辆车为我停留,
没有一辆车为那个涂着红嘴唇,
没有一辆车为那个蹬着高跟鞋,
没有一辆车为那个穿着粉红色连衣裙,
没有一辆车为那个艰难行走在洛杉矶的,半夜三更的, 国庆节欢乐夜的,长长无尽头valley大道上的,单身女人而停留.....
走了很久(走到第二天早晨大天亮,高跟鞋都走烂了),很累,很冷,很痛,很害怕,很无助!
美国的警察哥哥你们在哪里?
第二天张扬打电话给我,连声说 "对不起";并转达那帮已清醒过来的台湾男人对我说的"对不起"。特别强调我让那帮台湾男人印象深刻。大陆人!大女人!Very Impressive!